守墟亡魂的話語如同沉重的磬音，在石窟中緩緩消散，留下的是更為凝重的寂靜與壓在肩頭的現實。琉璃盞的真相，古佛國的秘辛，並未帶來豁然開朗，反而像揭開了更大謎團的一角，前方是更深不可測的迷霧。
“碎片在廢墟裡，偽佛的爪牙在守著。”孫悟空打破了沉默，聲音裡聽不出情緒，隻有一種近乎冷酷的務實，“怎麼找？把那破地方翻個底朝天？俺老孫可沒那閒工夫。”
他的目光落在張自在身上，更確切地說，是落在他那隻一直微微握緊的右手上。意思不言而喻——該你肚子裡那“臟東西”派上用場了。
張自在深吸了一口帶著腐朽塵埃氣息的空氣。他明白，到了必須直麵體內這顆“定時炸彈”的時刻。守墟亡魂也靜靜地看著他，金色的光暈中帶著一絲審視與不易察覺的期待。
“我……試試。”張自在的聲音有些乾澀。他盤膝坐下，閉上眼睛，將全部心神沉入體內。
意識再次降臨那片混沌之海。與之前的狂暴混亂不同，此刻的混沌海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平靜”。灰敗的霧氣緩慢旋轉，中心處，那枚混沌種子靜靜懸浮，如同沉睡的心臟，表麵那些扭曲的符文明滅不定。但在這份平靜之下，張自在能感受到一種壓抑的、火山噴發前的悸動。守墟亡魂關於琉璃盞的描述，尤其是其中蘊含的“信仰”之力，像是最頂級的誘餌，早已讓這頭凶獸蠢蠢欲動。
他小心翼翼地，將一絲意念探向種子。不再是之前的對抗或壓製，而是嘗試著……溝通，引導。
“碎片……琉璃盞的碎片……對岸……那片火光……”
他將這個意念，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傳遞過去。
嗡——！
幾乎在接收到信息的瞬間，混沌種子猛地一震！平靜被徹底打破！灰敗的霧氣瘋狂湧動，一股遠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清晰的饑渴意念反衝而來！
“吃……吃了它！！那光……那信……那罪！！”
瘋狂的咆哮幾乎要撐裂他的意識。但這一次，張自在沒有強行壓製，而是像駕馭烈馬的騎手，努力順應著這股衝動的方向，同時牢牢握住韁繩——保持自我意識的清醒。
他引導著這股被“琉璃盞”信息刺激得異常活躍的吞噬欲望，將其轉化為一種極致的“感知”與“鎖定”。就如同獵犬被激發了追蹤獵物的本能。
“幫我……”張自在緊閉雙眼，額頭青筋暴起，汗水瞬間浸濕了鬢角，他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是對身旁的阿月說的。
阿月沒有絲毫猶豫。她上前一步，跪坐在張自在對麵，雙手再次結出那個古老的手印。這一次，她眉心的淡灰色痕跡亮起清晰的光芒，周身散發出的不再是微弱的光暈，而是一道凝實、純淨的金色光束，如同橋梁般，連接在她與張自在的眉心之間。
這是守碑人的“定魂引”，旨在穩定心神，溝通古老契約，撫平狂暴的能量。
當阿月的力量湧入張自在的意識海時，奇妙的變化發生了。那狂暴的混沌霧氣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清泉，雖然無法平息其本質的混亂，卻讓張自在的自我意識如同在驚濤駭浪中找到了一個穩固的礁石。阿月的力量並未與混沌種子衝突，反而像是一種“潤滑劑”和“翻譯官”，幫助張自在更好地理解和引導那股恐怖的吞噬意念。
在阿月的輔助下，張自在猛地將那股被引導的感知力，如同無形的雷達波，以自身為中心，向著洞穴之外，向著流沙河對岸那片暗紅色的廢墟，悍然擴散開去！
這是一種極其詭異且危險的體驗。
他的“視線”穿透了岩石，掠過了洶湧的流沙河。在他的感知中，世界不再是具體的形態，而是化為了無數能量與信息的洪流。流沙河是一片無邊無際、沸騰翻滾的汙濁之海，充滿了痛苦、怨恨與混亂的雜音，那是罪業的顏色與聲音。
而當他的感知觸及對岸那片暗紅色的廢墟時——
轟！！！
仿佛一滴水落入了滾油鍋！
那片暗紅色的“罪業之火”在感知中瞬間“燃燒”得更加猛烈！它們不再是單純的光，而是無數扭曲、哭泣、咆哮的靈魂烙印與規則碎片！其中蘊含的，正是守墟亡魂所說的，古佛國隕落時眾生最極致的情緒與破碎的信仰法則。
混沌種子在這一刻興奮到了極點，傳遞出的渴望幾乎化為實質的尖叫！
然而，就在這片狂暴的、令人窒息的暗紅“火海”之中，幾個異常明亮且矛盾的“光點”，如同黑夜中的燈塔，驟然吸引了張自在或者說混沌種子）的全部注意！
那些光點，散發著一種……既純淨又汙濁，既神聖又墮落的奇異氣息。它們如同漩渦，緩慢地吸收著周圍彌漫的罪業之火與殘存信仰雜念，自身卻保持著一種內核的、不容玷汙的“本質”。
是琉璃盞碎片！
最大的那個光點，位於廢墟深處一座最為宏偉、也最為破敗的、如同巨顱骨般的宮殿殘骸之下。它的光芒最為熾烈，氣息也最為複雜龐大，如同一個微型的太陽，卻在燃燒著黑與白交織的火焰。那裡，想必就是“業火宮”的祭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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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還有幾個稍小些的光點，散落在廢墟的其他方位，如同星辰般點綴在暗紅的天幕上。
但同時，張自在的感知也捕捉到了幾股冰冷、充滿敵意、帶著偽佛特有氣息的能量團，如同盤旋在光點附近的禿鷲。其中最強大的一股，如同凍結的陰影，就盤踞在最大的那個光點——業火宮祭壇附近！
“找到了……”張自在猛地睜開眼睛，瞳孔中還有灰敗與金光交織的殘影在閃爍，他劇烈地喘息著，仿佛剛跑完一場馬拉鬆，臉色蒼白如紙，但眼神卻異常明亮，“最大的……在廢墟中心，像頭骨一樣的宮殿下麵……還有其他幾處……有‘東西’守著……”
他抬手，指向洞穴的某個方向，雖然隔著厚厚的岩壁，但他的手指卻精準地指向了業火宮的方向。
孫悟空金瞳中精光一閃，嘴角咧開一個猙獰的弧度：“有目標就好辦。管他什麼爪牙，碾過去便是！”
阿月也緩緩收功，臉色有些發白，剛才的輔助對她消耗不小。她看著張自在，眼中閃過一絲擔憂，但更多的是一種見證奇跡般的震動。她真切地感受到了張自在體內那股力量的恐怖與……某種難以言喻的潛力。
守墟亡魂靜靜地看著這一切，金色的光暈微微波動，似乎對張自在能如此“順利”地引導混沌種子也感到一絲意外。
“感知，隻是第一步。”亡魂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警示，“廢墟之中，規則破碎，時空扭曲，更有偽佛設下的陷阱與禁製。爾等雖有‘導航’，但前行之路，依舊步步殺機。”
張自在平複著翻騰的氣血，點了點頭。他能感覺到，混沌種子在完成了這次“導航”後，似乎滿足了一些，暫時沉寂下去，但那深植的渴望並未消失，隻是在等待。
種子已經指明了方向，接下來，便是用雙腳去丈量這條通往罪業與真相的荊棘之路。
沙海墟城，就在對岸。而他們，必須踏足其中。
第六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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