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河中心的水柱轟然落下,那道高大苦澀的身影踏波而立,周身仿佛還縈繞著剛剛崩斷的罪業鎖鏈的虛無回響。河水不再暴虐,隻是沉重地、粘稠地流淌著,仿佛一頭被抽走了大部分凶性的疲憊巨獸。
沙僧——或者說,剛剛從萬古罪業束縛中掙脫出來的沙悟淨,他的雙腳第一次真正踏在了流沙河那蘊含著無數痛苦記憶的河麵之上。他沒有沉下去,那無儘的罪業雖已剝離大半,但殘留的氣息依舊讓他與這條河保持著一種斬不斷的聯係。他低頭,看著自己那雙布滿老繭與細微傷痕、卻不再被黑色鎖鏈貫穿的手掌,眼神中充滿了恍如隔世的茫然,以及一絲掙脫枷鎖後不敢置信的輕微顫抖。
他的目光,第一時間就跨越了河麵,死死鎖定了岸邊礁石上那個被不祥氣息包裹的身影。
他能感覺到,自己靈魂中那沉重到讓他窒息的“重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輕”,一種幾乎讓他站立不穩的空虛感。而那份消失的“重量”,那份他背負了無數歲月的罪業,此刻正如同沸騰的毒液,在那個年輕的僧人體內肆虐、衝突。
是這個人,替他承擔了這無儘的因果。
“師父……”沙僧乾澀的喉嚨滾動,再次吐出這兩個字,這一次,充滿了複雜難言的感激、愧疚與擔憂。他身形一動,便要踏浪而去,趕往張自在身邊。
然而,一道暗金色的身影如同鐵塔般,無聲無息地攔在了他的麵前。
孫悟空雙臂環抱,金瞳冰冷地審視著眼前這個剛剛脫困的“故人”。他身上那狂暴的妖氣並未收斂,反而帶著一種審視與警告的意味。
“站住,卷簾。”孫悟空的聲音沙啞而充滿壓迫感,“先把你自己身上的‘味兒’收一收,再說彆的。”
沙僧腳步一頓,看向孫悟空,那苦澀的臉上擠出一絲複雜的表情:“大聖……久違了。”
“少來這套。”孫悟空毫不客氣地打斷,“俺老孫沒空跟你敘舊。你看看你現在,罪業是沒了大半,可這身晦氣還在,像個剛從墳裡爬出來的怨鬼。你現在靠近那和尚,是想讓他體內那倆玩意兒徹底炸開嗎?”
沙僧聞言,低頭感受了一下自身。確實,雖然核心罪業已被轉移,但常年浸染,他的氣息乃至靈體,都不可避免地沾染了流沙河罪業的“印記”,散發著一種深沉的、不祥的殘餘波動。這種波動對於此刻正在極力平衡體內恐怖力量的張自在來說,無異於火上澆油。
他沉默了片刻,魁梧的身軀微微佝僂了些,緩緩後退了一步,表示自己沒有惡意。“我……明白了。”他的聲音帶著一種沉重的疲憊,“是我心急了。”
孫悟空冷哼一聲,算是接受了他的表態,但依舊沒有讓開,隻是側過身,金瞳依舊緊緊盯著沙僧,大部分的注意力卻放在了身後張自在的狀態上。
阿月掙紮著從地上爬起,擦去嘴角的血跡,擔憂地看著被罪業黑霧與灰敗死氣交織籠罩的張自在。她能感覺到,張自在的氣息極其不穩定,如同在萬丈深淵上走鋼絲,隨時可能墜入萬劫不複的境地。
此刻的張自在,意識海內。
這裡已經不再是純粹的業海,也不是最初的混沌。它變成了一片更加詭異、更加危險的戰場。
一邊是粘稠翻滾的罪業黑潮,承載著無數痛苦記憶與負麵情感,如同咆哮的惡魔,試圖將他的意識徹底汙染、同化;
另一邊是冰冷死寂的混沌漩渦,散發著萬物歸墟的意境,如同漠然的巨獸,貪婪地吞噬著一切,包括他的自我,企圖將他化為純粹的“寂滅”載體。
而在這兩者之間,一點微弱的、卻無比堅韌的自我意識之光,憑借著琉璃盞最後那道慈悲宏願的支撐,如同暴風雨中的燈塔,死死守住了最後的陣地。
張自在的“意識體”就站在這光點之中,他感覺自己的靈魂仿佛被撕裂成了兩半,一半在無儘罪孽中哀嚎,一半在絕對虛無中沉淪。極致的痛苦與極致的冰冷交織,幾乎要磨滅他所有的感知。
但他沒有放棄。
“願消三障諸煩惱……願得智慧真明了……”
那慈悲宏願如同清泉,一遍遍洗滌著他被汙染的意識邊緣。
屬於“張自在”的求生執念,屬於“唐三藏”的取經宏願即便已被扭曲),以及那一絲對孫悟空、阿月,甚至剛剛救贖的沙僧的“責任”,都化作了燃料,注入那點自我意識之光中。
他開始不再僅僅是被動防守,而是嘗試去“理解”和“引導”。
他不再將湧入的罪業視為純粹的毒藥,而是將其看作一股龐大而混亂的“能量”和“信息”。他以自身意識為熔爐,以琉璃盞殘存的慈悲願力為火焰,以混沌種子的吞噬特性為風箱,開始進行一場凶險無比的“煉化”!
這個過程痛苦萬分。每一縷罪業被“梳理”,都像是用燒紅的烙鐵熨燙靈魂;每一次引導混沌之力,都像是在與虎謀皮,稍有不慎便會被反噬。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然而,隨著這艱難的過程推進,奇跡般的變化開始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