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慧岸那微弱光暈籠罩的骸骨庇護所,仿佛從一場短暫而虛幻的夢境,重新踏入了冰冷殘酷的現實。每一步踏在鬆軟而充滿不祥的骨灰沙地上,都像是在靠近某種沉睡巨獸不斷淌著膿血、散發著腐臭的傷口。
下遊數裡,並不算遙遠。但這段路,卻走得異常艱難。
越是靠近慧岸所指的那個回水灣,空氣中彌漫的罪業氣息就越是粘稠、沉重。那不再是單純的精神壓迫,更像是具備了某種物理質感,如同無形的、冰冷的油脂,附著在皮膚上,試圖鑽入毛孔,侵蝕骨髓。低語聲變得更加清晰,不再是混亂的雜音,而是逐漸彙聚成某種扭曲、惡毒、充滿誘惑與詛咒的韻律,如同無數個聲音在耳邊用不同的聲調,反複吟誦著同一篇褻瀆的經文,試圖瓦解意誌,扭曲認知。
八戒走在最前麵,他背後的黑鍋印記已經不再是閃爍,而是持續散發著暗沉的光芒,如同燒紅的烙鐵。他呼吸粗重,每一步都像是在泥沼中跋涉,額頭上滲出細密的、帶著腥氣的汗珠。他體內的罪業血髓在瘋狂地咆孝、躁動,那回水灣傳來的同源氣息,對他而言既是極致的誘惑,也是致命的威脅。他死死咬著牙,喉嚨裡發出壓抑的、如同困獸般的低吼,用儘全力控製著那幾乎要破體而出的吞噬欲望。
“他娘的……這鬼地方……像是在呼喚老子……”八戒喘著粗氣,聲音沙啞。
阿月緊隨其後,手中的琉璃盞碎片光華被壓縮到了極限,隻能勉強護住她自身和張自在周身方寸之地。那純淨的琉璃佛光與周圍汙濁的罪業激烈對抗,發出細微的、如同冷水滴入滾油的“嗤嗤”聲。她的臉色蒼白,眼神卻異常堅定,低聲道:“這裡的‘意誌’……非常活躍,它在試圖……同化我們。”
張自在走在中間,大部分心神用於維持識海的穩定,抵抗著那無孔不入的精神侵蝕。他掌心的混沌種子,反應則愈發奇異。它不再僅僅是傳遞出食欲,更像是一個被同頻振動喚醒的古老存在,傳遞出一種……審視與確認的意味。它似乎在分析著這片區域罪業能量的“成分”與“品質”,那灰敗死寂的意境自發地在張自在體內緩緩流轉,如同給一件冰冷的武器進行著最後的擦拭與校準,隨時準備出鞘飲血。這種“主動”的預備,讓張自在心中的警惕提到了最高。
終於,他們抵達了那個回水灣。
眼前的景象,讓即使是早有心理準備的三人,也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這裡的地勢果然凹陷,形成一個不大的、仿佛被巨獸咬了一口的河灣。流沙河那昏黃的河水在這裡流速明顯減緩,變得更加粘稠,顏色近乎墨黑,如同凝固的血塊。河麵上不再有零星的氣泡,而是如同煮沸般,不斷翻滾著巨大的、由無數破碎麵孔和肢體糾纏形成的罪業膿皰,破裂時發出沉悶的“噗噗”聲,釋放出更加濃鬱、幾乎令人瞬間瘋狂的惡念衝擊。
河岸不再是鬆軟的沙地,而是覆蓋著一層厚厚的、如同瀝青般漆黑粘稠的物質,踩上去軟膩而富有彈性,仿佛踩在某種活物的內臟上。空氣中彌漫的腥甜氣息濃烈到幾乎化為實質,吸入口鼻,帶來火辣辣的灼痛感。
而在回水灣的正中央,靠近漆黑河水的地方,矗立著一座完全由各種扭曲骸骨、鏽蝕兵甲以及凝固的怨念強行糅合、堆積而成的怪異祭壇。祭壇約莫一人多高,頂端並非平整,而是向內凹陷,形成一個碗狀的結構。碗中,並非空無一物,而是盛滿了如同水銀般沉重、不斷蠕動、散發著暗沉邪光的液態罪業!
就在那液態罪業的中心,一點溫潤、純淨、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乳白色光華,如同風暴眼中的燈塔,頑強地、持續地散發著微弱卻堅定的光芒!
琉璃盞核心碎片!
它就在那裡!被最濃稠、最汙穢的罪業包裹、封印著!
然而,想要拿到它,幾乎是不可能的任務。
首先,在那骸骨祭壇的周圍,匍匐著三頭形態猙獰的魔物。它們並非實體,而是由高度濃縮的罪業與河中亡魂的瘋狂執念凝聚而成。一頭形似多頭獵犬,每個頭顱都流淌著黑色的涎液,眼眸燃燒著嫉妒的綠焰;一頭如同巨大的、沒有皮膚的腐爛蝙蝠,翅膀由無數哀嚎的靈魂碎片構成,散發著令人絕望的氣息;最後一頭,則是一個不斷變換形態的陰影集合體,時而如扭曲的人形,時而如膨脹的腫瘤,散發著最純粹的“惡”之概念。
這三頭魔物身上散發出的能量波動,遠超之前遇到的行屍羅漢和影狩,幾乎接近那銀瞳僧人的水準!它們顯然是被河流“意誌”安排在此,守護這核心碎片的“看門犬”。
其次,也是最致命的,是那座祭壇本身,以及其中盛放的液態罪業。張自在能清晰地感覺到,那裡是整條流沙河“活體詛咒”意誌在此地的顯化節點。一股龐大、冰冷、充滿了對整個世界憎恨與毀滅欲望的意念,如同無形的觸手,以祭壇為中心,籠罩著整個回水灣。任何試圖靠近、尤其是試圖觸碰那核心碎片的行為,都會引來這“活體詛咒”最直接、最狂暴的反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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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了嗎……就是那裡……”八戒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既是渴望,也是恐懼,“那玩意兒……太‘補’了……補得能讓老豬我直接炸開……”
阿月也麵色凝重:“守護魔物尚且可以設法應對,但那條河的‘意誌’……我們如何抗衡?”她手中的琉璃盞碎片似乎也感應到了核心部分的存在,發出輕微的嗡鳴,光華流轉加速,但那光芒在祭壇散發的恐怖威壓下,顯得如此渺小。
張自在沉默地看著那祭壇,看著那在汙穢中頑強閃爍的乳白色光點。他能感覺到,沙僧昏迷中的身體,在此地微微抽搐了一下,仿佛那核心碎片的存在,與他有著超越時空的痛苦共鳴。
混沌種子在他掌心灼熱,傳遞出的不再是簡單的食欲,而是一種更加複雜的、混合了“確認”、“歸屬”乃至一絲……挑釁的意念。它仿佛在說:看,這才是配得上我的盛宴,這才是我的“領域”。
風險巨大。一旦動手,可能不僅僅是麵對三頭強大魔物,更是直接與這條罪業之河的“活體詛咒”正麵衝突。他們這支疲憊之師,能承受得住嗎?
但,有退路嗎?
沙僧的救贖,渡河的希望,乃至對抗偽佛“淨世”的渺茫可能,都係於此地。
張自在深吸了一口那令人作嘔的空氣,強行壓下混沌種子傳來的躁動與識海中的眩暈感。他的目光變得銳利如刀,緩緩掃過那三頭魔物和中央的祭壇。
“八戒,”他聲音低沉,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待會兒,我會嘗試引開甚至牽製那‘意誌’和部分魔物。你和阿月,必須抓住機會,以最快速度,解決掉剩下的守護者。”
他頓了頓,看向八戒那因掙紮而扭曲的臉:“我知道你在害怕被同化。但記住,你不是在‘吞噬’它,你是在‘承載’它,是為了救沙師弟!你的‘鍋’,不就是用來乾這個的嗎?!”
這話如同當頭棒喝,讓八戒渾身一震。他看向昏迷的沙僧,又看向那祭壇上被汙穢包裹的純淨光華,眼中閃過一絲掙紮,最終化為一股狠厲。
“媽的……拚了!為了沙師弟……老豬我今天就把這口鍋……撐到最大!”
張自在又看向阿月:“阿月,你的琉璃佛光,是對抗這裡負麵能量的關鍵。我需要你在我動手的瞬間,將佛光催動到極致,不求淨化,隻求乾擾,乾擾那‘意誌’的鎖定,為我們爭取一線機會!”
阿月用力點頭,雙手緊緊握住琉璃盞碎片,指尖因用力而發白:“我明白!”
計劃粗陋,風險極高。但在這絕境之中,已是他們能想出的唯一方法。
張自在最後看了一眼那祭壇中央的光點,不再猶豫。
他緩緩抬起右手,掌心的混沌種子光芒內斂,但那引而不發的寂滅意境,卻如同拉滿的弓弦,對準了那座流淌著汙穢與憎恨的骸骨祭壇。
滌罪之路,始於足下。而這第一步,注定要踏碎荊棘,沐浴罪血。
第二十四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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