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薩意誌的掃視雖已退去，但那如同冰刃懸於眉睫的危機感，卻沉甸甸地壓在了丙字院每個人的心頭。空氣中彌漫的檀香不再寧神，反而帶著一絲焦灼的火藥味。
“偷取”信仰之力的事情敗露，隻是時間問題。他們如同置身於一個不斷收緊的羅網之中，每一息停留，都增加著被徹底絞殺的風險。
“不能再等了！”孫悟空豁然起身，暗金色的妖氣在體表隱隱流轉，如同壓抑的雷雲，“趁那偽佛還沒完全鎖定我們，直接殺去那勞什子萬佛閣，砸爛它的核心，然後殺出去！”
他受夠了這偽裝、潛伏、步步驚心的日子，齊天大聖的驕傲在每一次低頭和隱忍中被反複灼燒。
“猴哥，冷靜！”張自在立刻製止，他雖然同樣心急如焚，但金蟬子記憶碎片中揭示的真相，讓他對這座寺廟的底蘊和危險有了更深的認知，“強攻或許能逞一時之快，但若是陷入重圍，被那菩薩真身連同寺內高手合擊，我們絕無勝算！必須找到其真正的弱點，一擊即中！”
“弱點？那鬼暗河不就是弱點？”孫悟空不耐地反駁，“按原計劃，引動它，製造混亂！”
“不夠。”張自在搖頭，目光銳利，“僅僅引動暗河，或許能製造混亂，但無法重創其根本。我們需要更精準的目標，更需要……在混亂中，擁有足以自保甚至反擊的力量。”
他的視線，最終落在了蜷縮在床鋪角落，臉色蒼白，身體微微發抖的阿月身上。
屋內的目光也隨之聚焦過去。
阿月感受到了那沉重的注視，她抬起頭，眼中充滿了掙紮、恐懼，以及一絲深埋的痛苦。她體內的狀況，遠比看上去更加糟糕。
守碑人傳承的清聖佛光，與偽佛印記的扭曲控製力，如同兩條在她經脈與靈魂中廝殺的毒龍。之前有張自在的寂滅意境從旁協助壓製，尚能維持一個脆弱的平衡。但自從經曆了“妙音灌頂”，又被菩薩意誌反複掃視後，那偽佛印記仿佛被注入了強心劑，變得異常活躍與霸道，瘋狂地衝擊著守碑人傳承的防線，試圖將她徹底同化。
她的眉心，那道淡灰色的痕跡此刻正隱隱透出不祥的金紅色，如同燒紅的烙鐵。袖中的琉璃盞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光華明滅不定。
她，已經快要壓製不住了。
“阿月姑娘，”張自在的聲音放緩，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凝重，“你的情況，你自己清楚。偽佛印記與你的本源衝突日益激烈，再這樣下去，不等我們行動，你恐怕就會……”
後麵的話他沒有說出口，但意思不言而喻——要麼被徹底控製，成為敵人手中的棋子；要麼在衝突中崩潰，形神俱滅。
阿月的身體顫抖得更厲害了，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她死死咬著下唇，幾乎要咬出血來。
“我……我不知道……”她的聲音帶著哭腔，充滿了無助，“守碑人的職責是守護……可這裡……這裡的一切都在褻瀆佛法……我體內的力量在告訴我……要反抗……可那印記……它……”
它也在呼喚她，用一種扭曲的、充滿誘惑的慈悲之聲，告訴她放下抵抗，融入這“強大”的佛統，成為“菩薩”座下忠誠的信徒，獲得“永恒”的安寧。兩種截然不同的意念在她腦海中激烈交鋒，幾乎要將她的意識撕裂。
“沒有中間道路可走了，小丫頭。”孫悟空的聲音罕見地沒有嘲諷，而是帶著一種看透生死的冰冷，“要麼跟著俺們，一起砸了這鬼地方，要麼現在就出去，跪在那偽佛麵前，求他給你個痛快。”
這話語如同重錘，狠狠砸在阿月心上。
八戒也歎了口氣，難得正經地說道：“阿月妹子，老豬我知道你難受。但咱們現在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你要是出了岔子，咱們全都得玩完。你得……選一邊。”
選擇？
阿月茫然地抬起頭，目光掃過張自在平靜卻堅定的臉，孫悟空那雙燃燒著桀驁與暴戾的金瞳，還有八戒那看似渾噩卻隱含關切的胖臉。這些日子以來的生死與共，艱難同行，一幕幕在腦海中閃過。
她想起了荒原上的同行，流沙河畔的驚魂，黑山集的混亂，還有……那個在思過禪房外被丟棄的、眼神空洞的小沙彌。
守碑人守護的，難道是這等吞噬童真、磨滅意誌的“佛法”嗎？
祖訓中那悲愴的佛陀側影，與金蟬子記憶碎片裡那痛苦抉擇的畫麵，似乎在這一刻產生了某種重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