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足平台邊緣，直麵萬佛閣，四人仿佛置身於神聖與恐怖交織的煉獄奇觀之中。那浩瀚的信仰光河奔流不息，彙入閣樓基座時發出的並非濤聲，而是億萬生靈祈禱、哭泣、哀嚎被強行糅合而成的、低沉而持續的嗡鳴，直接灌入靈魂深處，令人頭皮發麻，心神搖曳。
“他娘的……這……這都是什麼鬼東西！”八戒張大了嘴巴，看著那無數鑲嵌在金色牆壁中、如同琥珀昆蟲般痛苦掙紮的微小麵孔，饒是他貪吃膽大，此刻也感到一陣反胃和寒意。那些麵孔男女老少皆有，神情扭曲，嘴巴無聲張開，仿佛在承受著永恒的酷刑，他們殘存的靈性與信仰被強行抽取，化作維持這金碧輝煌假象的燃料。
孫悟空金瞳中的火焰燃燒得近乎實質，他死死盯著那閣樓頂端搏動著的暗金色光團——“偽·菩提心”。那東西散發出的氣息，讓他感到發自靈魂的厭惡，卻又隱隱勾起一絲被鎮壓歲月中，源自“混沌妖猿”本源的躁動。他能感覺到，那裡麵蘊含著足以顛覆規則的力量。
阿月虛弱地靠在八戒身上，看著眼前的景象，眼中充滿了悲憫與憤怒。她手中的琉璃盞碎片已徹底黯淡，但她身為守碑人的靈覺，卻能更清晰地感受到那無數佛影傳遞出的、被囚禁、被榨乾的極致痛苦。這哪裡是淨土，分明是世間最殘酷的牢籠。
張自在是受到衝擊最大的一個。他不僅看到了這駭人的景象，更通過掌心的混沌種子，“聽”到了那無數佛影無聲的尖嘯與哀求。意識海中，那片灰敗的混沌之海以前所未有的幅度洶湧起來，傳遞出極度貪婪、極度厭惡，以及一種……仿佛遇到宿敵般的極致興奮。
【吞噬……淨化……歸於……寂滅……】
冰冷的低語在他腦海中轟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充滿了不容置疑的誘惑。混沌種子渴望吞噬那“偽·菩提心”，渴望將這片扭曲的“神聖”徹底歸於虛無。
“冷靜！”張自在在心中厲喝，強行壓製著種子的躁動，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他知道，此刻任何失控，都將導致萬劫不複。他必須利用這種渴望，而不是被其主宰。
他的目光銳利如鷹，快速掃視著萬佛閣的結構與守衛分布。
閣樓本身如同一個巨大的、倒置的漏鬥，底部最寬，吸納著無數信仰光河，向上逐漸收束，頂端便是那“偽·菩提心”。閣樓外壁並非完全光滑，有許多突出的平台、回廊以及窗欞，那些閉目誦經的金紅袈裟僧人就懸浮在這些結構之上，如同蜂巢旁的工蜂，維持著某種龐大的陣法運轉。更外圍的護法神將則如同金色的城牆，紋絲不動，但空洞眼眸中流轉的金光，顯示著它們隨時可以爆發出雷霆一擊。
“看那裡。”阿月強撐著抬起手，指向萬佛閣中段，一個相對不起眼的、被巨大浮雕陰影覆蓋的角落。那裡似乎有一個小小的、向內凹陷的平台，平台後方是一扇不起眼的、布滿複雜符文的側門。“那裡的能量流動……最紊亂……守衛的注意力……也最分散……淨塵說的……內部節點……可能就在附近……”
張自在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那片區域的信仰光河似乎比其他地方更渾濁一些，彙入時甚至激起細微的、暗色的漣漪。懸浮在附近的幾名金紅袈裟僧人，其誦經的節奏也似乎比其他地方慢了微不可察的一拍。這或許是因為靠近“壞掉轉經輪”對應的內部結構，導致了能量循環的不暢。
“那是我們唯一的機會。”張自在沉聲道，“必須想辦法抵達那扇側門。”
但如何過去？他們所在的平台與萬佛閣主體之間，隔著近百丈的虛空，下方是吞噬一切的黑暗，隱約能聽到罪業暗河奔流的沉悶回響。直接飛過去？且不說孫悟空的騰雲駕霧在此地受到極大壓製，單是那無處不在的意誌掃描和金紅袈裟僧人的感知，就足以讓他們瞬間暴露。
“走上麵。”孫悟空突然開口，金瞳望向平台上方。他們所在的這個入口平台，並非孤立的，其上方連接著縱橫交錯的、粗大的信仰光河“管道”，這些管道由凝練的信仰之力構成，如同橋梁般，從四麵八方彙入萬佛閣。
“這些管子……能走？”八戒看著那金光流淌、能量洶湧的光河管道，咽了口唾沫。
“能量固化，足以承重。”孫悟空言簡意賅，“但需要避開核心能量流，沿著邊緣走。而且，動作要快，停留超過三息，就可能被同化或者觸發警報。”
這無疑是刀尖上的舞蹈。信仰光河蘊含著龐大的精神能量，長時間接觸，心智稍弱者便會被其中蘊含的集體意誌同化，成為行屍走肉。而能量流的異常波動，也極易被監控係統捕捉。
“沒有彆的選擇了。”張自在當機立斷，“悟空，你探路，尋找最安全的路徑。八戒，你跟緊，注意吞噬可能逸散出來的、乾擾我們的雜念波動。阿月，我背你，你儘量收斂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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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由分說，將虛弱的阿月背在背上。阿月沒有掙紮，隻是將臉埋在他堅實的後背上，雙手輕輕環住他的脖頸，低聲道：“小心……左邊的能量……更惰性……”
孫悟空不再廢話，身形一動，如同一縷暗金色的輕煙，悄無聲息地掠上了最近的一條信仰光河管道。他落腳極輕，精準地踩在管道邊緣能量相對平緩的區域，身影在璀璨的金光中若隱若現，快速向前移動。
張自在背負阿月，緊隨其後。腳踏上信仰光河的瞬間，他感到一股溫暖、祥和卻又帶著強製性安撫意味的力量試圖湧入體內，腦海中甚至響起了模糊的、誘惑人放棄思考、融入集體的梵唱。他立刻運轉混沌種子的寂滅意境，在周身布下一層極薄的灰敗光暈，將那同化之力隔絕在外。背上的阿月也儘力收斂自身氣息，如同沉睡。
八戒跟在最後，他倒是適應得最快。那些試圖侵蝕他的雜念和負麵情緒，被他當做零嘴般，悄無聲息地吸入體內，反而讓他精神略微一振。“嘿嘿，味道還行……”他小聲嘟囔著，胖碩的身軀在光河管道上移動，竟也有幾分出乎意料的靈活。
四人如同行走在金色瀑布邊緣的螞蟻，小心翼翼，屏息凝神。下方是深淵，周圍是奔流的、足以融化靈魂的能量，遠處是威嚴矗立、危機四伏的萬佛閣。
途中，幾次險些暴露。
一次，一道突然加強的能量流擦著張自在的腳邊湧過，灰敗光暈劇烈波動，險些破碎。是八戒猛地吸了一口氣，將那股逸散的衝擊力吞噬大半，才化險為夷。
另一次，一名懸浮在不遠處的金紅袈裟僧人似乎察覺到了什麼，誦經聲微微一頓，空洞的目光朝著他們所在的方向掃來。千鈞一發之際，孫悟空猛地對著遠處另一條光河管道彈出一縷妖氣，製造了一次微小的能量擾動，成功吸引了那名僧人的注意。
有驚無險，他們終於抵達了目標區域附近。從光河管道邊緣躍下，落在那個位於浮雕陰影下的狹窄平台上。
平台冰冷，由一種非金非玉的黑色材質構成，與周圍金碧輝煌的環境格格不入。那扇布滿符文的側門緊閉著，門上雕刻的不是佛陀菩薩，而是一些扭曲的、仿佛在掙紮的怪異符文，散發出隔絕與封印的氣息。
“就是這裡。”張自在將阿月放下，讓她靠牆坐下。他能感覺到，掌心的混沌種子對門後的東西產生了更強烈的反應。
孫悟空走到門前，伸出手指，輕輕觸碰那些符文。符文微微一亮，傳來一股強大的排斥力。
“有禁製，很強。”孫悟空皺眉，“強行破除，動靜太大。”
張自在也上前觀察。這禁製與整個萬佛閣的信仰網絡相連，牽一發而動全身。
“讓我……試試……”阿月虛弱地開口，她掙紮著抬起手，再次將那塊黯淡的琉璃盞碎片按在門上。她閉上眼，口中念誦起一段古老而晦澀的咒文，那是往生棧守碑人代代相傳的、用於溝通和安撫“碑靈”的秘咒。
琉璃盞碎片沒有亮起，但那扇門上的扭曲符文，卻仿佛受到了某種共鳴，微微蠕動起來，排斥力出現了一絲極其細微的減弱！
“有用！”八戒低呼。
但就在這時——
嗚——！！！
一聲低沉、浩大、仿佛源自世界本身的嗡鳴，猛地從萬佛閣頂端，那顆“偽·菩提心”中爆發出來！
整個萬佛閣劇烈一震！所有信仰光河的光芒瞬間熾烈了數倍！牆壁上那無數痛苦麵孔的哀嚎聲陡然放大，變得清晰可聞，如同潮水般衝擊著四人的心神！
懸浮在四周的所有金紅袈裟僧人同時睜開了眼睛！他們的眼中沒有瞳孔，隻有一片純粹的金色，冰冷無情，齊刷刷地轉向了張自在他們所在的這個小小平台！
“被發現了！”孫悟空金瞳爆射出駭人精光，周身壓抑已久的妖氣再也無法控製，如同壓抑了萬年的火山，轟然爆發！暗金色的妖力衝天而起，將平台周圍的信仰金光都逼退開來！
“闖入者……褻瀆佛土……當受永世淨化之刑！”
一個宏大、冰冷、不帶絲毫感情的意念，如同天憲，直接降臨在四人腦海之中！
萬佛閣頂端，那顆“偽·菩提心”的光芒變得更加刺眼，其搏動的頻率急劇加快，仿佛一顆被激怒的心臟！
真正的考驗，在這一刻，降臨了。
第二十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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