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在跑道上緩緩停穩，張若昀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一周的跨國奔波讓他身心俱疲，但比起身體的勞累，心裡的石頭壓得更重。
父親為什麼要設這個局？
他打開手機，幾十條周正陽的未讀消息跳出來。最後一條是兩小時前發的：明天我輪休，等你回來。
張若昀苦笑。他多麼希望自己真的隻是個普通書店老板，每天最大的煩惱就是進貨和營業額。
直接回家。他對司機說。
車開到小區門口，張若昀遠遠就看見周正陽站在路燈下安靜地站著玩手機。他趕緊讓司機停車，自己快步走過去。
怎麼在這兒等？他儘量讓語氣顯得自然。
算著你該到了。周正陽的目光在他臉上細細掃過，像是在尋找什麼，這趟出差挺累？臉色不太好。
張若昀心裡咯噔一下，強笑道：還好，就是趕稿子熬了幾個夜。
兩人並肩往家走，周正陽狀似隨意地說：專案組最近有個很有意思的發現。
張若昀努力維持表情的平靜。
那個地下老大，好像跟他父親關係不太和睦。周正陽說話時，眼睛一直注視著張若昀的側臉，我們監聽到一些通話，他父親似乎在試探什麼，像是在懷疑兒子被什麼人影響了。
張若昀感覺後背一陣發涼。他下意識地想摸煙，又想起周正陽不喜歡煙味，手在半空僵了一下，轉而摸了摸鼻子：是嗎......你們監聽手段還挺厲害。
是啊，周正陽的聲音很輕，但每個字都像針一樣紮在張若昀心上，更巧的是，每次那個老大有異常動向，都恰好發生在你出差的時候。
張若昀猛地停住腳步。
周正陽也停下來，轉身麵對他，目光銳利：比如這次，我們監控到那個老大突然離開本市，時間正好和你出差重合。你說巧不巧？
路燈下，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張若昀感覺到周正陽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照在他身上，每一個細微的表情都無所遁形。
他強迫自己笑出來：確實挺巧的。不過我就是個開書店的，哪有那麼大本事？
周正陽沒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他，看了很久。最後輕輕歎了口氣：走吧，回家。
回到家，周正陽破天荒地沒有開電視，而是直接進了浴室。張若昀站在客廳中央，第一次覺得這個他們共同生活了一年多的地方，變得如此陌生而壓抑。
浴室的水聲嘩嘩作響，張若昀靠在牆上，閉上眼睛。周正陽剛才的每一句話，每一個眼神，都在他腦海裡回放。那不是在閒聊，那是在試探，在審問。
水聲停了，周正陽擦著頭發走出來，看見張若昀還站在原地，愣了一下：怎麼站在這裡，你不是挺累的嗎？
正陽，張若昀抬起頭，直視著他的眼睛，你是不是......在懷疑什麼？
周正陽擦頭發的動作頓了頓，隨即若無其事地繼續：懷疑什麼？我隻是在跟你聊案子。
但張若昀看得清楚，周正陽說這話時，右手無意識地捏緊了毛巾——那是他緊張時的小動作。
我怎麼會懷疑你？周正陽把毛巾搭在肩上，語氣輕鬆得有些不自然，就是最近案子壓力大，說話都帶著審訊腔了。
張若昀盯著他微微繃緊的下頜線，心裡明鏡似的——周正陽在撒謊。這個他愛了這麼多年的人，連撒謊時的小動作都和小時候一模一樣。
我去洗澡。張若昀轉身走進浴室。
等他出來時，周正陽已經躺在床上假裝睡著了。張若昀輕手輕腳地躺下，兩人背對著背，中間隔著一條看不見的鴻溝。
深夜，張若昀感覺到身邊的床墊輕輕動了一下。他閉著眼，聽見周正陽躡手躡腳地起身，拿起他的手機走出了臥室。
浴室的門輕輕關上，裡麵傳來壓抑的說話聲。張若昀睜開眼，看著窗外慘白的月光，心裡像被什麼東西狠狠揪著。
過了一會兒，周正陽回來了。他躺回床上時，帶著一身涼氣。
正陽。張若昀突然開口。
周正陽明顯僵了一下：還沒睡？
如果......張若昀的聲音在黑暗裡顯得特彆輕，我是說如果，你發現你最愛的人，和你追查的罪犯是同一個人，你會怎麼辦？
房間裡安靜得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良久，周正陽才低聲說：我會親手逮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