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的邀約_時代洪流中普通人的悲歌_线上阅读小说网 

“朋友”的邀約(1 / 1)

夜班出租車的生活,像一場永無止境的、在都市陰影裡的潛行。張建設逐漸熟悉了那些夜晚出沒的常客,也摸清了一些不成文的“規矩”。他依舊沉默寡言,儘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像一塊被磨平了棱角的石頭,在夜色中滾動,隻為收集那一點點賴以生存的碎銀。

偶爾,他會載到一些特殊的客人——不是去娛樂場所,也不是回家,而是在某個僻靜的路口下車,行色匆匆,或者是在車上就壓低聲音打著令人費解的電話。這些人,大多與介紹他這份工作的林曉那個“老板”有關。張建設從不多問,也從不窺探,隻是將他們安全,或者說,隱秘地送到目的地,然後收錢,離開。

漸漸地,或許是看他車開得穩,人也足夠“懂事”(沉默且不同不同),那個偶爾會坐他車、被稱為“斌哥”的中年男人,對他似乎多了幾分“青睞”。斌哥是林曉那位“老板”手下頗有些分量的人物,負責打理一些“外圍”事務,包括這幾輛夜班出租的運營。

一個後半夜,生意清淡,斌哥招呼幾個相熟的司機,包括張建設,去一家通宵營業的、煙霧繚繞、滿地狼藉的大排檔吃消夜。油膩的折疊桌麵上擺著幾盤油光鋥亮的小炒和成箱的啤酒。其他幾個司機顯然都是老油條,圍著斌哥,殷勤地遞煙倒酒,說著一些粗俗的笑話和奉承話。

“老張,彆光坐著,喝點!”一個滿口黃牙的司機給張建設倒了一杯泛著白沫的啤酒。

張建設推辭不過,勉強抿了一口,那苦澀的液體讓他胃裡一陣不適。

“老張可是老實人,以前還是大廠的勞模呢!”另一個司機帶著幾分戲謔的語氣說道,引得桌上幾人發出一陣意味不明的低笑。那笑聲裡,聽不出是尊重還是嘲弄。

斌哥靠在塑料椅背上,剔著牙,目光在張建設那張寫滿風霜、卻依舊帶著一絲與這環境格格不入的硬氣的臉上掃過,笑了笑,開口了,聲音帶著酒後的鬆弛和一種居高臨下的“親切”:

“建設啊,開夜車辛苦,掙得也就那麼回事,糊口而已。”張建設點了點頭,沒有接話。

斌哥身體微微前傾,壓低了聲音,但桌上的人都能聽見:“我看你這個人,穩當,靠得住。老是開這破車,沒啥大出息。想不想……賺點更‘輕鬆’的錢?”

桌上瞬間安靜了一下,其他幾個司機交換著心照不宣的眼神,有的羨慕,有的則帶著一絲看熱鬨的意味。

張建設的心臟猛地一跳,握著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緊。他沒有抬頭,隻是盯著桌麵上那攤凝固的油漬。

斌哥見他沒反應,繼續用那種充滿誘惑的語氣說道:“有趟‘好活兒’,跑趟長途,從邊境那邊運點‘五金零件’回來。路是遠了點,可能……也有點小風險。”他刻意輕描淡寫了“風險”二字,“但是,報酬高啊!跑一趟,這個數。”他伸出五根手指,在張建設眼前晃了晃。

五百?張建設的呼吸一滯。這幾乎是他開一個月夜班出租、扣除所有費用後能攢下的全部!巨大的誘惑像一隻無形的手,瞬間攫住了他因債務而千瘡百孔的心。

但他不是傻子。“五金零件”?從邊境運來?還需要特意找“穩當”、“靠得住”的人?他幾乎立刻就想到了那些在夜班電台裡偶爾聽到的、關於走私的模糊報道,以及街談巷議中那些因為“運貨”而人間蒸發或者鋃鐺入獄的傳聞。

冷汗,瞬間從他後背滲了出來。他感覺桌上的酒菜氣味變得無比惡心。

旁邊一個喝得滿臉通紅的司機拍了拍他的肩膀,噴著酒氣:“老張,斌哥這是看得起你!機會難得!不就是開個車嘛,膽子大點,一趟就夠你瀟灑半年了!”

“就是,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這年頭,老老實實能掙幾個錢?”

那些慫恿的話語,像毒蛇一樣鑽進他的耳朵。一邊是唾手可得、足以解燃眉之急的“巨款”,一邊是顯而易見的、可能萬劫不複的深淵。

張建設死死地低著頭,看著自己那雙因為長期握方向盤而骨節粗大、布滿老繭的手。這雙手,曾經在車床前創造出合格的零件,曾經舉起過勞模的獎狀,如今卻要在夜色和法律的邊緣,去觸碰那些不明的“五金零件”嗎?

他感覺斌哥那看似隨和、實則銳利的目光,正牢牢地釘在自己身上,等待著他的回應。周圍的喧囂仿佛離他很遠,隻有他自己劇烈的心跳聲,在耳邊咚咚作響。

他張了張嘴,喉嚨乾得發不出聲音。最終,他隻是極其艱難地,從喉嚨裡擠出幾個模糊的音節:“……我……我考慮考慮。”

斌哥聞言,臉上露出一絲了然的、帶著些許滿意的笑容,他重新靠回椅背,舉起酒杯:“不急,慢慢考慮。來,喝酒!”

張建設卻感覺那杯中的液體,此刻比毒藥還要灼喉。這看似“朋友”的邀約,像一股暗流,突然將他卷向了更加凶險未知的水域。他知道,自己站在了一個命運的岔路口,無論選擇哪一邊,前方都可能是無法回頭的絕境。

斌哥那看似隨意、卻重若千鈞的“邀約”,像一塊巨石投入張建設本就暗流洶湧的心湖,讓他接下來的幾個夜班都心神不寧。破舊的夏利車穿行在霓虹與黑暗交織的街道上,他卻感覺自己的靈魂仿佛飄在了車外,在“五百塊”的誘惑和“五金零件”背後可能隱藏的萬丈深淵之間劇烈搖擺。

又是一個濕冷的雨夜,雨水不大,卻綿密冰冷,將車窗外的世界模糊成一片流淌的光斑。張建設剛送完一個醉醺醺的客人到城南,正空車往回開,雨刮器有氣無力地在前擋風玻璃上劃動著,留下斷續的水痕。

在一個紅燈前,他緩緩停下。副駕駛的車門突然被拉開,一股帶著濕氣的、熟悉的香風鑽了進來,伴隨著一個略顯急促的女聲:“師傅,麻煩去城北機械廠老宿舍區。”

張建設側頭一看,心頭猛地一跳——上車的是林曉。

她似乎也是剛從哪裡回來,頭發有些淩亂,妝容不像平日那麼完美無瑕,眼角帶著一絲掩飾不住的疲憊。她身上那件價格不菲的羊絨大衣肩頭被雨水打濕了,顏色深了一塊。她一上車就下意識地搓了搓凍得有些發紅的手,目光掃過張建設,隨即又迅速移開,落在窗外流淌的雨幕上,仿佛隻是打到了一輛普通的出租車。

車內陷入一種詭異的沉默。隻有發動機低沉的轟鳴、雨刮器規律的刮擦聲,以及兩人之間那若有若無的、緊張的氣氛在彌漫。

張建設握著方向盤的手心有些出汗。他想起了斌哥,想起了那趟“長途”,想起了林曉與斌哥背後那個“老板”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開口,該如何開口。

車子駛過一段燈光昏暗、行人稀少的街道。林曉突然毫無征兆地開了口,聲音不高,卻像一顆石子,打破了車內的沉寂。她依舊看著窗外,仿佛在自言自語,又象是在對冰冷的空氣訴說:“最近……斌哥他們,是不是找過你?”

張建設心裡一緊,握著方向盤的手指微微用力。他沒有立刻回答,喉嚨有些發乾。

林曉似乎並不需要他的回答,她輕輕嗤笑了一聲,那笑聲裡帶著一種冰冷的、看透一切的嘲諷,卻又莫名地含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焦灼:

“他們那些人……嘴裡說的‘五金零件’,可不是你以前在廠裡擰的螺絲螺母。”

她終於緩緩轉過頭,目光第一次真正地、認真地落在張建設臉上。那雙平日裡或冷漠、或妖嬈的眼睛裡,此刻沒有任何媚態,隻有一種近乎嚴厲的清醒和……或許是一閃而過的、類似物傷其類的悲憫。

“張師傅,”她換了一個稱呼,語氣變得異常直接,甚至帶著點不客氣的尖銳,“我不管你有多難,欠了多少閻王債。有些渾水,蹚不得。”

她頓了頓,每一個字都象是冰錐,砸在張建設的心上:

“他們給你畫的那個餅,看著香,吃下去會死人的。不是挨槍子兒,就是把牢底坐穿。到時候,你老婆怎麼辦?你女兒怎麼辦?指望斌哥他們發善心給你養家?”

她的語氣刻薄而現實,像***術刀,精準地剖開了張建設內心深處最恐懼的後果。她甚至沒有掩飾自己對斌哥那夥人的了解和鄙夷。

“彆以為他們真把你當‘自己人’,”林曉的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苦澀的弧度,“在他們眼裡,你我這樣的人,不過是用完即棄的擦腳布。出了事,第一個被推出去頂缸的,就是你這種‘老實可靠’的。”

說完這番話,她象是耗儘了力氣,又重新靠回座椅,將臉轉向窗外,隻留給張建設一個被雨水模糊的、倔強而孤獨的側影。她不再出聲,仿佛剛才那番石破天驚的警告,隻是雨夜中的一個幻覺。

張建設渾身冰涼,握著方向盤的手抑製不住地微微顫抖。林曉的話,像一陣凜冽的寒風,瞬間吹散了他心頭那被五百塊誘惑蒙上的迷霧,露出了底下猙獰的、真實的懸崖。

他知道,她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的。

車子終於駛到了機械廠老宿舍區的路口。林曉默默掏出幾張零錢,放在儀表台上,沒有多說一個字,推開車門,迅速消失在綿密的雨幕和破敗的樓影之中。

張建設沒有立刻開車離開。他坐在駕駛室裡,聽著車頂單調的雨聲,感受著車內殘留的、那一絲屬於林曉的、冰冷而複雜的香氣。這個他一直以為與自己生活在兩個世界、甚至有些看不起的女人,卻在這個冰冷的雨夜,用最尖銳也最直接的方式,給了他一個或許能改變命運的警告。

前路,似乎因為這番警告,變得更加清晰,卻也更加令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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