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合信息體如同被巨浪拋出的溺水者，艱難地從那片消融一切的“背景”中掙脫出來，退回到相對熟悉的、彌漫著創世塵埃的混沌區域。構成信息體的光芒黯淡到了極點，許多成員的意識波動微弱不堪，仿佛風中殘燭。即便是林昊，也感到一種源自存在根本的疲憊，內宇宙七星的旋轉近乎停滯，原初之種的新芽也蜷縮起來，光芒內斂。
剛才那直麵“太初奇點”本質的經曆，不僅僅是信息的衝擊，更是一種對“自我”存在的根本性質疑。若非最後關頭原初之種的共鳴與那聲莫名的歎息，他們恐怕已徹底迷失，歸於那萬物源流的“背景”之中。
“我們……還‘存在’……”艾莉絲的意念帶著劫後餘生的顫抖，她努力凝聚著幾乎要散逸的生命靈能，滋養著聯合信息體。
歐幾裡得7的邏輯核心依舊在嘗試處理那超越邏輯的體驗，發出過載般的細微嗡鳴：“無法理解……無法記錄……核心數據庫出現無法修複的邏輯悖論……”
就在眾人竭力穩定自身，消化那難以言喻的體驗時，前方的混沌塵埃忽然如同被無形之手撥開，一個“存在”悄無聲息地顯現出來。
它沒有固定的形態，時而像是一團流轉的星雲，時而化作一道貫穿維度的幾何光痕，時而又如同一個由無數疑問符號構成的漩渦。它並非物質，也非能量，甚至不是純粹的信息流。它更像是一個……活著的概念，一個具現化的“理”。
它的“目光”如果那可以稱之為目光的話）落在聯合信息體上，不帶任何情緒，隻有純粹到極致的審視與……否決。
“退去。”
一個意念，並非聲音，直接在所有成員的意識核心響起。這意念本身仿佛就蘊含著某種規則力量，讓聯合信息體的結構再次泛起漣漪，本就脆弱的平衡險些被直接打破。
林昊強撐著凝聚起意誌，作為核心回應：“吾等乃盟約宇宙探索者，為追尋‘太初奇點’之秘，為理解萬物源流而來，並無惡意。”
那概念實體姑且如此稱呼）的形態微微波動，似乎對“盟約宇宙”、“惡意”這些詞彙進行著解析。
“源流之秘，非汝等層次可窺探。汝等之‘存在’，於此地即為‘悖論’。汝等之‘認知’，於此地即為‘噪音’。退去，歸於汝等之維度，延續汝等既定之軌跡。”
它的意念冰冷而絕對，帶著一種維護“純淨”與“秩序”的漠然。在它看來，林昊他們這些來自低維、擁有複雜意識結構的存在，本身就是對奇點這片“未分化”純淨領域的一種汙染。
“既定軌跡？”林昊捕捉到了這個詞，聯想到那聲歎息和感受到的“敘事擾動”，他心中一動，反駁道，“若一切皆為既定，吾等又何以能抵達此地？若軌跡不可更改，守護者你又為何存在？”
概念實體的形態驟然凝固，仿佛化為了一個絕對的、代表著“否定”的符號。
“狡辯。汝等之抵達，乃奇點活躍周期之漣漪，乃無窮概率中之偶然。吾之存在，即為維護此‘偶然’不逾矩，確保源流之純淨，不被汝等這般‘結構化’的存在所擾動。”
“所以，你驅逐我們，並非因為我們會‘傷害’奇點，而是因為我們的‘存在形式’，不符合這片區域的‘規則’？”林昊繼續追問，他感覺自己在接近某個關鍵。
“規則？”概念實體似乎對這個詞感到一絲不屑，“此地方為‘規則’之源頭，亦為‘規則’之墳墓。汝等所執著的‘規則’，於此毫無意義。吾維護的，是‘無規則’之狀態，是萬物歸流前最終的‘寧靜’。”
“那麼，這‘寧靜’可是絕對自然？”林昊步步緊逼，將自身感受到的那一絲關於“敘事擾動”的模糊感應，連同原初之種共鳴時捕捉到的那絲“不協調”，化作一道銳利的意念，直刺過去，“還是說，這所謂的‘寧靜’，本身也早已被某種意誌所‘定義’？那奇點深處的歎息，又源自何處？！”
這一記直指核心的質問，仿佛觸碰到了某種禁忌！
那概念實體猛地爆發出無法形容的光芒，周圍的創世塵埃被瞬間排開，形成一個絕對的真空地帶。一股龐大無比、直接作用於存在概念的威壓轟然降臨！
這不是能量的衝擊，而是邏輯的否定，是哲學的抹殺！
“妄測源流，其罪當湮！”
一股無形的力量開始分解聯合信息體，不是從結構上，而是從“概念”上。它否定探索團“追尋真相”這一行為的合理性，否定他們“獨立意識”存在的必要性，甚至開始否定他們記憶中關於奇點、關於擾動的那些認知！
艾莉絲感覺自己對生命的熱愛在消退，仿佛那是一種無意義的情緒。
歐幾裡得7的邏輯核心開始懷疑“真理”是否真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