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城冠蓋醉春風,誰聽艾火哭疫凶”
民國十九年,十月初九。
淩晨三點,秦淮河漂著碎冰。
太乙灸舍的燈火卻像一枚不肯熄滅的火炭,熬得夜色發疼。
林懷遠伏案,筆尖走血——
朱砂混著艾膠,寫在十寸白綾上:
“虎狼痢霍亂)前兆已現:
吐如米泔、瀉若湧泉、肢攣眶陷,三日可亡!
請即:
一,封汙染水源;
二,焚藥草防疫;
三,設隔離營;
四,停聚眾集市。
遲則,金陵將成疫海!”
落款:太乙灸舍林懷遠
墨跡未乾,他親手把白綾裝進油紙筒,扣上火漆——
印紋,是艾草與纏蛇劍。
“傑克,小滿!”
聲音沙啞,卻帶著鐵鏽般的決心。
“分三路,把預警送到:
衛生署、市政府、警察廳。
就算刀架脖子,也要看著他們親手拆開!”
上午八點,衛生署新樓。
大理石地麵光可鑒人,皮埃爾的皮鞋踩上去,像一把手術刀在刮骨。
他把油紙筒往桌上一扔,朱砂紅得刺目。
“各位先生,看見了嗎?這就是野蠻醫學的‘巫咒’!
用紅布、用艾草、用鬼神恐嚇市民,卻拿不出一枚細菌培養皿!”
署長捧著咖啡,眉頭打成死結。
“林醫生的確救過不少人……”
“救人不等於懂公共衛生!”
皮埃爾啪地打開幻燈——
顯微鏡下,大腸杆菌群落像褐色黴斑。
“病原體已查明,普通腸道菌!
南京飲用水完全達標,所謂‘虎狼痢’,純屬危言聳聽!”
吉田芳行不知何時已立在門邊,和服潔白,聲音溫柔得像剛化開的雪:
“衛生署若被江湖郎中左右,城市商業將受重創。
下月,日本紡織商會代表團抵寧,正值旺季。
一封‘瘟疫’電報,租界股價頃刻崩塌。
署長先生,您要顧全大局。”
署長沉吟三秒,抬頭:“給林懷遠發警告函——
‘勿再妖言惑眾,違者以擾亂治安論處!’”
同日正午,市政府。
銅獅猙獰,鐵甲森嚴。
林懷遠青布長衫,雙手高舉白綾,像舉一麵招魂幡。
“瘟疫前兆已現!請市長立即封河、停市、設隔離!”
警衛哄笑——
“又是他!太乙神棍!”
“聽說他靠幾根針騙錢,如今還想騙官?”
一名秘書跑出來,手指點到林懷遠鼻尖:
“警告你!再敢造謠,立刻拘押!”
他奪過白綾,當眾一撕——
“呲啦!”
紅字裂成兩半,像被剖開的傷口。
風卷起碎片,掠過林懷遠的眼。
那雙眼睛,黑得嚇人,像兩口深井,把整座城市的笑聲都吞進去,卻不見回響。
黃昏,秦淮警署。
小滿被兩名巡警推搡出門,懷裡還抱著一疊被踩滿泥腳印的預警。
她抬頭,看見林懷遠遠遠走來,嘴角腫起烏青,卻死死抱住剩餘的白綾。
巡警揚著警棍:
“再敢派發,就以散布謠言罪銬你!”
“哢噠”一聲,手銬在夕陽下閃出冷血的光。
林懷遠伸手,把腕子遞過去:
“要銬,銬我。
她隻是個啞巴孩子。”
巡警被他目光震得一滯,竟下意識後退半步。
次日清晨,《中央日報》頭版——
黑字大標題:
《“瘟疫”謠言從何而來?
同仁醫院首席顧問指出:南京飲用水完全達標!》
副標題,配一張漫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