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東,鄱陽湖口,周瑜水寨。
與張遼遭遇的惡劣海況不同,此處的天空隻是略顯陰沉,湖麵風浪不大,正是水軍操演的良時。然而,端坐於中軍樓船“翔雲”號之上的周瑜,眉宇間卻籠罩著一層比天色更沉的陰霾。
他手中捏著一份剛剛送達的緊急軍報,來自於負責巡弋外海的將領。軍報言簡意賅:三艘執行例行巡邏任務的“海鶻”快船,逾期未歸,音訊全無。最後一次聯絡,是其回報在番禺外海東南方向發現不明艦隊集結跡象,隨後便再無消息。
“不明艦隊……番禺外海……”周瑜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案幾,銳利眼眸此刻正閃爍著冰冷的、洞悉一切的光芒。“除了張文遠,還有誰?”
他猛地抬頭,看向侍立一旁的宿將黃蓋和韓當:“公覆,義公,你二人立刻點齊麾下最快的二十艘‘走舸’,多帶熟悉外海航路的老水手,分五路,向外海搜索!重點是番禺至我江東沿海的航線!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務必查明那三艘‘海鶻’的下落,以及……張遼艦隊的準確位置和規模!”
“末將領命!”黃蓋、韓當抱拳應諾,轉身快步離去,甲板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和號令聲。
周瑜站起身,走到船舷邊,眺望著煙波浩渺的鄱陽湖。
“劉協集結重兵,磨刀霍霍。張遼在海上蠢蠢欲動……這是要東西夾擊,令我首尾不能相顧啊。”周瑜低聲自語,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好算計!可惜……”
可惜什麼?可惜他周公瑾,並非呂蒙那般純粹的奇襲之將,也非魯肅那般一味持重。他善攻,亦善守,更善洞察全局。張遼想從他眼皮子底下溜過去,捅江東的軟肋,沒那麼容易!
“傳令!”周瑜聲音陡然提高,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水寨各軍,即刻進入最高戰備!所有戰艦檢查武備,補充給養!令廬陵、豫章沿海各烽燧、哨卡,加倍警戒,一旦發現不明艦隊靠近,立刻燃烽火示警!再令陸遜,加快對山越殘餘的清剿,隨時準備抽調兵力,支援沿海!”
一道道命令如同水波般迅速傳遍整個水寨,原本還算平和的訓練氣氛瞬間被緊張的臨戰狀態所取代。號角嗚咽,旌旗搖動,無數水軍士卒奔跑起來,進行著戰前最後的準備。
周瑜的目光再次投向南方,那片未知的海域。
與此同時,外海,張遼艦隊。
擺脫了江東哨船的糾纏,艦隊在戲誌才的建議下,並未直接撲向預定的登陸點,而是繼續利用風勢,向東北方向迂回,試圖繞過周瑜水師可能的主要巡邏區域。
“文遠,周瑜絕非易與之輩。三艘‘海鶻’失蹤,他必然警覺。此刻鄱陽湖口,恐怕已是嚴陣以待。”戲誌才看著海圖,眉頭微蹙,“我軍原定登陸廬陵郡海岸,恐已在其預料之中。”
張遼麵無表情,手指在海圖上劃過一道弧線:“誌才是認為,周瑜會派主力前出攔截?”
“未必是主力儘出,但必有重兵布防於近岸航線。”戲誌才分析道,“周瑜用兵,向來喜占先機。他知我軍北上,必猜我軍意圖登陸,斷不會讓我軍輕易靠岸。與其一頭撞上其預設的防線,不若……”
他的手指點向了海圖上另一個標記點:“由此轉向正東,直撲此處——章安縣江台州沿岸!”
“章安?”張遼目光一凝,“此地距離我原定目標甚遠,已近吳郡腹地,且沿岸多礁石,並非理想登陸點。”
“正因非理想,所以周瑜防備或稍疏。”戲誌才眼中閃爍著智謀的光芒,“我軍攜大量火器,製造混亂,焚毀碼頭、糧倉,摧毀沿海烽燧哨卡,綽綽有餘!陛下旨意,乃消滅孫權有生力量,打疼他,而非占地。我等在章安沿岸狠狠鬨上一場,焚其船隻,毀其設施,屠其守軍,其震動,絕不亞於攻下一座城池!且可調動周瑜分兵來援,減輕江夏正麵壓力!”
張遼沉吟起來。戲誌才此計,可謂險中求勝,完全貫徹了陛下“不以城池為念,專事破壞殺傷”的戰略意圖。在敵人意想不到的地方狠狠捅一刀,確實能起到奇效。但風險也極大,一旦被周瑜水師主力纏住,在這遠離交州的海域,後果不堪設想。
“需要多快的速度?”張遼問道,關鍵在於時機。
“兩日!”戲誌才斬釘截鐵,“必須在周瑜判斷出我軍真正意圖,調集重兵合圍之前,完成突襲,然後立刻遠遁,不可戀戰!”
“好!”張遼不再猶豫,眼中厲色一閃,“就依軍師之計!傳令,艦隊轉向正東,目標章安海岸,全速前進!各艦做好戰鬥準備,‘霹靂炮’檢查彈藥,‘雷火’罐分發至各戰鬥小組!”
龐大的艦隊再次轉向,如同一條巨大的海蛇,劃破墨藍色的海麵,向著孫權統治的核心區域之一,悄然露出了獠牙。
兩日後,黃昏,章安縣沿海,望潮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