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梟背靠著潮濕冰冷的土壁,粗重地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左肩那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帶來一陣陣撕裂般的劇痛。鮮血浸透了他臨時撕下衣襟做的簡陋包紮,仍在不斷滲出。但他的眼睛,卻死死盯著前方那個舉珠而立的囚徒,震驚、疑惑。
法正的狀態看起來並不好。臉色是長期不見陽光的蒼白,嘴唇乾裂,眼窩深陷,帶著明顯的疲憊與憔悴,囚衣上沾染著汙漬和早已乾涸發黑的斑駁血跡。他靜靜地站在那裡,似乎在側耳傾聽著石壁之外隱約傳來的、追兵氣急敗壞的叫嚷和搜索聲。
“先……先生……”趙梟忍著痛,聲音因失血和緊張而有些沙啞,“您怎麼會……這密道……”
法正緩緩轉過頭,目光落在趙梟不斷滲血的肩膀上,眉頭微蹙了一下。“此地非說話之所,追兵雖一時被阻,但董和心思縝密,未必不會查到這條廢棄的排水暗道。”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卻帶著一種奇異的、令人信服的鎮定。
他不再多言,示意趙梟跟上,然後便舉著夜明珠,轉身向著密道深處走去。他的步伐不算快,但很穩,對這條黑暗的路徑似乎並不陌生。
趙梟咬緊牙關,用未受傷的右手扶著土壁,踉蹌跟上。每走一步,左肩都傳來鑽心的疼痛,額頭上冷汗涔涔。
密道狹窄而低矮,大部分地方需要彎腰前行。腳下的地麵坑窪不平,積著薄薄的淤泥。兩側的土壁上,偶爾能看到一些早已枯死的苔蘚和蟲豸的空殼,顯示著這條通道的年代久遠。
走了一段,外麵追兵的喧嘩聲漸漸微弱直至消失,隻剩下兩人沉重的呼吸和腳步聲在密閉的空間裡回蕩。
“這密道……”法正仿佛知道趙梟心中的疑問,頭也不回地開口,聲音在通道中產生輕微的回音,“乃是前漢時修建成都大牢時,一並修築的排水係統的一支。後因河道改道,此段廢棄堵塞,便被遺忘。我早年任蜀郡太守時,曾翻閱過宮中舊檔,偶然得知此事。”
他的語氣平淡,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趙梟心中卻掀起了驚濤駭浪。早年翻閱舊檔?偶然得知?這位法孝直先生,其心機之深,慮事之遠,簡直駭人聽聞!他好像是在多年前,就為自己預留了這樣一條幾乎無人知曉的退路!
“那先生您……”趙梟忍不住追問。
“董和起疑,劉璋懦弱,我自知難逃此劫。”法正的聲音依舊平靜,聽不出什麼情緒波動,“入獄之初,我便知硬抗無用,亦知劉璋、董和暫時不會殺我,他們想撬開我的嘴,得到他們想要的東西。我便順勢而為,在獄中表現得桀驁不遜,激怒獄卒,受些皮肉之苦,一則麻痹他們,二則……也是為了尋找機會,靠近記憶中這條密道可能的入口所在。”
他頓了頓,似乎在回憶:“死牢區年久失修,我那囚室牆壁有一處石磚早已鬆動。這幾日,我利用放風、審訊來回的間隙,暗中挖掘,終於在昨日夜間,打通了與這廢棄暗道的連接。本想再觀察一兩日,尋個更穩妥的時機……沒想到,你們來了。”
他的話語條理清晰,將如何在絕境中保持冷靜,如何利用有限條件為自己創造生機,娓娓道來。趙梟聽得心馳神搖,對這位素未謀麵的謀士,生出了由衷的敬佩。
“是魏延將軍!將軍得知先生入獄,決意營救!我們……”趙梟激動之下,牽動了傷口,一陣齜牙咧嘴。
法正停下腳步,轉過身,借著夜明珠的光芒,仔細看了看趙梟的傷勢。“魏文長……果然性烈如火,義氣深重。”他輕輕歎了口氣,這歎息中帶著一絲感慨,一絲無奈,或許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暖意。“隻是此舉,太過行險。成都如今龍潭虎穴,董和布下天羅地網,恐怕……外麵接應的弟兄,凶多吉少。”
趙梟聞言,臉色一黯,想起了慘死在側門外的錢貉,心中一痛。
法正從懷中摸索片刻,竟掏出了一個小巧的瓷瓶,遞給趙梟:“這是入獄前藏下的金瘡藥,藥效尚可,先止血。”
趙梟一愣,沒想到法正身處牢獄,竟還能備有此物。他連忙接過,感激道:“多謝先生!”
“不必多禮。”法正擺擺手,目光投向黑暗的通道前方,“當務之急,是儘快離開這裡。這條暗道廢棄多年,不知前方是否暢通,又通往何處。你我需小心前行。”
……
與此同時,成都城內,三號彙合點——一座位於城西貧民區邊緣、早已荒廢的土地廟。
魏延臉色鐵青,一拳狠狠砸在斑駁褪色的泥塑神像底座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廟內聚集著陸續撤回的銳士,人人帶傷,神情悲憤而沮喪。清點下來,算上確認犧牲的錢貉和生死不明的趙梟,此次行動,折了足足十一名弟兄!還有數人重傷!
奇襲救人,變成了自投羅網,損失慘重!
“董和!老子不殺你,誓不為人!”陳式雙眼赤紅,低吼道。錢貉是他一手帶出來的兵,親眼見他慘死,心中痛如刀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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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魏延猛地轉頭,眼中布滿了血絲,但聲音卻異常冰冷,“現在不是發狠的時候!趙梟生死未卜,法正先生下落不明!我們暴露了,成都必定全城大索!當務之急,是立刻轉移!阿吉呢?!”
話音剛落,土地廟那扇破舊的木門被悄無聲息地推開,阿吉閃身而入,他臉色同樣難看,身上還帶著煙熏火燎的痕跡。
“文掌櫃!情況不妙!”阿吉語氣急促,“城東那把火不是我們放的!是另一夥人,身份不明,但身手利落,放完火就消失了”
魏延瞳孔一縮。
“現在全城戒嚴,四門緊閉,許進不許出!董和親自坐鎮,正在全城搜捕!我們之前準備的幾個藏身點,恐怕都不安全了!”阿吉帶來了更壞的消息。
屋漏偏逢連夜雨!魏延的心沉到了穀底。行動失敗,行蹤暴露,外有全城搜捕,內裡還可能混入了第三方勢力攪局!局麵惡劣到了極點!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大腦飛速運轉。陛下密令中的八個字浮現在腦海——“臨機決斷,托付於弟!”
不能亂!絕對不能亂!
他深吸一口氣,目光掃過廟內一雙雙或悲憤、或茫然、或依舊堅定的眼睛,沉聲開口,聲音不大,卻帶著穩定軍心的力量:
“弟兄們,我們敗了一陣,折了手足,此仇,我魏延記下了!必讓劉璋、董和血債血償!”
他頓了頓,繼續道:“但陛下交給我們的任務,還沒有完成!法正先生,我們還沒有找到!趙梟,我們的兄弟,我們還不知道他是生是死!”
“現在,全城都在搜捕我們。越是這個時候,越不能慌!我們是誰?我們是陛下的‘破陣營’!是荊南最鋒利的尖刀!豈能因為一時挫折就束手待斃?”
“阿吉!”
“在!”
“立刻動用所有能動用的暗線,不惜一切代價,查兩件事!第一,大牢內的確切情況,尤其是趙梟和法正先生的下落,生要見人,死……要見屍!第二,查清那夥在城東放火的到底是什麼人!”
“是!”
“陳式!”
“末將在!”
“你帶傷勢較輕的弟兄,立刻分散,化整為零,潛入貧民區最混亂的地方,利用這裡的魚龍混雜隱匿起來。記住,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準輕舉妄動!”
“那將軍您……”
“我和重傷的弟兄留在這裡。”魏延目光決然,“最危險的地方,有時候反而最安全。這座廢廟,暫時應該還是安全的。”
他的安排條理清晰,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眾人看著他沉穩如山的身影,原本有些慌亂的心,漸漸安定下來。
“都去準備吧!記住,都要活下去,活下去,才能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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