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將明未明,許都皇宮籠罩在一片壓抑的鉛灰色之中,劉協換上了一身較為正式的常服。
他剛整理好衣冠,殿外就傳來了急促而雜亂的腳步聲,以及老內侍試圖阻攔的、帶著惶恐的聲音:“陛下尚在安寢,將軍您不能……”
“嘭!”
寢殿的門被粗暴地推開,帶起的風吹得殿內僅剩的孤燈一陣搖曳。一名身披鐵甲、按劍而立的將領出現在門口,身後是如狼似虎的曹軍甲士,冰冷的鐵盔下是一雙雙毫無感情的眼睛。那將領劉協認得,是曹操的親信部將,典軍校尉夏侯恩。
“陛下!”夏侯恩抱拳,聲音洪亮卻並無多少敬意,更像是例行公事的通報,“司空府追查叛逆,宮中恐有賊人同黨流竄,為陛下安危計,末將奉命率軍護衛陛下寢殿,任何人不得出入!驚擾之處,望陛下恕罪!”他嘴上說著恕罪,眼神卻銳利地掃過殿內每一個角落,包括站在燈影下的劉協本人。
“護衛?”劉協臉上恰到好處地浮現出一絲被驚擾的慍怒,“夏侯將軍,外麵為何如此喧鬨?朕聽到有兵馬之聲?是曹愛卿來了嗎?發生了何事?”他向前走了兩步,聲音帶著少年人特有的不安,雙手似乎有些無措地交握在一起。
夏侯恩看著小皇帝這副受驚的模樣,眼底深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語氣稍微“緩和”了些:“陛下勿憂,隻是郭祭酒奉司空之命,清查一些不法之徒,以免驚擾聖駕。末將職責所在,隻需陛下安心待在殿內即可。”他揮了揮手,幾名甲士立刻上前,取代了老內侍的位置,如同門神般守在了殿門內外,徹底隔絕了劉協與外界的直接聯係。
軟禁。毫無遮掩的軟禁。
劉協心中冷笑,麵上卻顯得更加惶惑,甚至帶著點依賴:“原…原來如此。有曹愛卿和諸位將軍在,朕…朕自然是安心的。”他像是鬆了口氣,又有些怯生生地退回燈影裡,不再多言,隻是不安地搓著手指。
夏侯恩見狀,也不再廢話,留下足夠的“護衛”力量,自己則帶著部分人馬,顯然是去“護衛”其他重要區域了。殿門被重新關上,隔絕了外界的大部分聲音,但那無形的壓力,卻比之前更加沉重。
劉協坐回榻上,低眉順眼,仿佛真的被嚇住了。但他垂下的眼眸中,卻是一片冰寒的清明。夏侯恩的出現和舉動,證實了他的判斷——郭嘉此次行動,規模極大,目標明確,並且得到了曹操的全力授權。否則,夏侯恩絕不敢如此直接地“護衛”天子寢宮。
他現在被徹底困在了這裡,成了聾子和瞎子。影無法在如此嚴密的監視下潛入,外麵的消息進不來,他的命令也出不去。他隻能等待,等待這場風暴自己平息,或者……等待風暴將他一起吞噬。
時間在煎熬中緩慢流逝。殿外的天色漸漸亮了一些,但依舊是陰沉的。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無形的緊張,連呼吸都顯得困難。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個時辰,也許更久,殿外突然傳來一陣不同於之前巡邏甲士的、更加沉重而整齊的腳步聲,以及一聲清晰的唱喏:
“司空到——!”
曹操來了!
劉協的心臟猛地收縮了一下。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殿門再次被打開,這一次,走進來的身影並不高大,卻帶著一種淵渟嶽峙的沉重氣勢。曹操身著一襲玄色常服,並未披甲,腰懸寶劍,麵色平靜,眼神深邃如古井,看不出絲毫喜怒。他身後跟著的,正是麵色蒼白、身形瘦削,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眼神卻亮得驚人的郭嘉。
“陛下。”曹操微微拱手,算是行過了禮,聲音平和,卻自帶威壓。“宮中突發變故,驚擾陛下安眠,臣之罪也。”
劉協立刻從榻上站起,臉上堆起了混合著驚喜、依賴和惶恐,快步上前,幾乎要抓住曹操的衣袖:“曹愛卿!你來了就好,來了就好!方才真是嚇煞朕了!夏侯將軍說在追查叛逆,這…這宮中怎會有叛逆?可是李傕、郭汜的餘孽?”他充分發揮著一個受驚傀儡皇帝應有的表現。
曹操目光如炬,仔細地審視著劉協臉上的每一絲表情,似乎想從中找出任何偽裝的痕跡。劉協則儘力維持著那種純粹的不安和依賴,甚至讓眼神都有些濕潤,仿佛真的將曹操視作了唯一的救星。
片刻的沉默後,曹操緩緩開口,聲音依舊平穩,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非是李郭餘孽。乃是有人,包藏禍心,意圖謀逆,禍亂朝綱。”
“謀…謀逆?”劉協適時地倒吸一口涼氣,臉色“唰”地變得蒼白,身體晃了晃,似乎有些站不穩,“是…是誰?竟敢如此大逆不道!”
曹操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側身看了一眼郭嘉。
郭嘉會意,上前一步,對著劉協微微一揖,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帶著一種穿透人心的力量:“陛下,經臣查實,車騎將軍董承,勾結長水校尉種輯、昭信將軍吳子蘭、議郎吳碩等人,密藏血詔,結連黨羽,意圖對司空不利,行大逆不道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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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親耳從郭嘉口中聽到“衣帶詔”三個字以這種形式被揭開,劉協的心還是猛地一沉。他臉上瞬間血色儘褪,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和“巨大恐懼”,連連後退,跌坐回榻上,聲音顫抖:“董…董國舅?他…他怎麼會…血詔?什麼血詔?朕…朕不知啊!”
他必須立刻、堅決地將自己從“衣帶詔”事件中摘出去!這是底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