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南的春日,在秭歸城外的長江霧氣中,顯得格外濕冷凝重。劉協的並未大張旗鼓,秘密抵達了這座扼守三峽東口的重鎮。行轅設在原秭歸太守府,經過和工部匠人的連夜改造,已成為一個集指揮、通訊、居住於一體的堅固堡壘。巨大的益州沙盤和覆蓋整麵牆壁的荊襄、江東地圖已然掛起,代表著各方勢力的小旗密布其上,空氣中彌漫著硝煙未起前的壓抑。
劉協一身輕甲,外罩玄色披風,站在沙盤前,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秭歸的位置。來自益州的消息依舊斷斷續續,最新的情報顯示,法正依舊被囚於成都死牢,生死未卜。而劉璋在最初的恐慌後,似乎在北麵“王師”和江東“援軍”的“鼓舞”下,開始調兵遣將。但是仍未有魏延的消息。
“陛下,桐柏山關羽將軍急報。”
“夏侯惇部近日頻繁派出小股騎兵哨探,似在偵察我軍虛實。雲長請示,是否可進行有限反擊,以震懾敵軍?”
劉協接過帛書,快速掃過,搖了搖頭:“告訴雲長,繼續以疑兵恫嚇為主,非到萬不得已,不可與夏侯惇部發生實質性衝突。北線,現在需要的是穩定,不能給曹丕任何南下的借口。”他的目光掃過沙盤上代表曹魏“王師”的那麵小旗,冷冷道:“夏侯霸那一千人,在漢中倒是待得安穩。”
龐統在一旁接口,鵝毛扇指向江東:“孫權那邊,呂蒙的三萬水陸軍已溯江西進,前鋒已過夷陵,不日將抵達巴郡邊境。劉璋派去的使者怕是已經簞食壺漿以迎王師了。”他語氣中帶著譏諷,“隻是這王師是來援救,還是來吞並,就難說得很了。”
“周瑜在蒼梧方向呢?”劉協問道,這是東線最大的變數。
“據文遠和誌才最新密報,周瑜兩萬水軍已陳兵蒼梧城外三十裡處的漓水江麵,每日操練,擂鼓呐喊,卻並未真的攻城。文遠依計,令艦隊東進巡弋,霹靂艇小隊也已出動,襲擾其側後。目前看來,周瑜似乎被牽製住了。”
劉協點了點頭,心中稍安。交州方向的應對算是得當,隻要張遼和戲誌才能穩住陣腳,江東在東線就難以取得突破性進展。他的注意力再次回到西線益州和隨時可能爆發的北線。
然而,就在劉協全力應對西線僵局和北線威脅,認為東線在交州的牽製下暫時無虞時,一場針對他整個戰略布局的致命打擊,正沿著浩蕩長江,悄無聲息地襲來。
江夏,夏口城以西三十裡,長江南岸,一處名為“烏林磯”的荒僻河灣。
時近黃昏,江霧漸起。幾艘看似滿載貨物的普通江船,借著暮色和霧氣的掩護,緩緩靠向了雜草叢生的河岸。船上不見尋常的船工號子,隻有一片壓抑的寂靜。船艙厚重的油布下,並非貨物,而是一雙雙在昏暗中閃爍著嗜血寒光的眼睛,以及緊握在手中的淬毒匕首、短弩和引火之物。
為首一艘船的船頭,站著一名身形精悍、麵容普通到扔進人堆就找不著的漢子。他脫下罩在外麵的粗布麻衣,露出其下緊身的黑色水靠,胸前以白線繡著一個不起眼的“呂”字。他,便是江東此次“白衣渡江”行動的前鋒死士統領,呂蒙麾下最為信賴的校尉之一,名叫韓綜。
韓綜眺望著遠處江夏城方向隱約的燈火,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弧度。他低聲對身後聚集起來的數百名同樣身著水靠、眼神凶悍的死士下令:“記住都督將令!上岸後,兵分三路!一路隨我突襲西側水寨哨塔,控製閘門;二路潛入碼頭,焚毀荊南戰船;三路混入城中,在指定地點製造混亂,接應大軍!動作要快,要狠!讓荊南蠻子,見識見識我江東健兒的厲害!”
“喏!”低沉的應喏聲如同鬼魅嗚咽。
這些死士,皆是呂蒙從江東水軍中百裡挑一的悍卒,精通水性,悍不畏死,更進行了長達數月的針對性訓練,對江夏城防布局、換崗時間乃至部分口令都已了如指掌。
夜色,成為了他們最好的掩護。這數百名“白衣”死士,悄無聲息地融入了江夏外圍的黑暗之中。
江夏,夏口城,鎮南將軍府。
劉備剛剛巡視完城防歸來,眉宇間帶著一絲揮之不去的疲憊與憂慮。雖然表麵上江夏防務井然有序,但他內心深處那份不安卻愈發強烈。孫權絕非易與之輩,去年江夏慘敗之恥,豈會輕易咽下?如今陛下西移,荊南重心轉移,江東若動,必是雷霆萬鈞之勢。
“大哥,還在擔心孫權那碧眼小兒?”張飛大踏步走進來,聲若洪鐘,他剛去水寨查驗回來,甲胄上還帶著江水的濕氣,“俺老張看他是被打怕了!周瑜在交州啃石頭,呂蒙跑去益州湊熱鬨,哪還有膽子來惹咱們?你就把心放回肚子裡!”
劉備看著自己這位義弟,搖了搖頭:“三弟,切不可輕敵。孫權不動則已,動則必是殺招。我總感覺……太過平靜了。”
就在這時,府外突然傳來一陣隱約的騷動,隨即是急促的奔跑聲和金屬撞擊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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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回事?!”劉備豁然起身。
一名親兵滿臉是血,踉蹌著衝了進來,嘶聲喊道:“皇叔!不好了!有……有敵軍細作混入城中!西……西城水寨起火!碼頭……碼頭也起火了!”
仿佛是為了印證他的話,震耳欲聾的喊殺聲和爆燃聲猛地從西城和碼頭方向傳來,瞬間撕裂了江夏夜的寧靜!
劉備和張飛臉色劇變!
“格老子的!真敢來!”張飛怒吼一聲,抄起倚在牆角的丈八蛇矛就往外衝,“兒郎們,隨俺老張殺敵!”
“三弟!小心有詐!”劉備急呼,但張飛已然如一陣黑旋風般衝了出去。
劉備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知道,這絕非小股騷擾!他立刻對聞訊趕來的劉琦和幾名將領下令:“快!關閉所有城門!嚴守城垣!所有士卒上城防守!派人速去查明,敵軍主力在何處?!”
然而,混亂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混入城內的江東死士,在多個關鍵地點同時縱火,並高聲呼喊“城破了!”“荊南兵敗了!”等謠言,製造了極大的恐慌。城內守軍雖然精銳,但在突如其來的內外夾擊和混亂信息下,一時也陷入了指揮失調。
西城水寨。
韓綜率領的死士如同鬼魅,利用對地形的熟悉和夜幕掩護,悄無聲息地解決了外圍哨兵,突入了水寨內部。他們用攜帶的火油罐瘋狂投擲,點燃了停泊在港內的數十艘荊南走舸、鬥艦,衝天的火光將江麵映照得如同白晝!更有死士冒著箭雨,強行打開了水寨通往外江的閘門!
就在閘門洞開的刹那,江霧之中,如同幽靈般出現了密密麻麻的江東戰艦!呂蒙站在旗艦樓船之上,看著陷入火海與混亂的江夏水寨,臉上露出了勝券在握的冷笑。
“全軍突擊!登陸!拿下江夏城!”呂蒙長劍前指。
蓄勢已久的江東水軍主力,如同決堤的洪流,順著洞開的閘門,蜂擁衝入水寨,撲向已然混亂的江夏城!
江夏城內,已然是一片煉獄景象。
張飛率領親兵,在通往西城的主街上與登陸的江東先鋒部隊撞個正著!
“燕人張翼德在此!江東鼠輩,拿命來!”張飛須發戟張,丈八蛇矛化作一道黑龍,咆哮著卷入敵陣!所過之處,人仰馬翻,血肉橫飛!他身後的親兵也都是百戰餘生的悍卒,結陣死戰,硬生生擋住了江東軍最初的衝鋒勢頭。
然而,江東軍如同潮水般源源不斷從水寨方向湧來,更有無數身手矯健的死士從房頂、巷口不斷射出冷箭,投擲短矛。張飛雖勇,但身邊親兵不斷倒下,他本人也被幾支冷箭射中肩甲和大腿,雖未傷及要害,但行動已受影響,鮮血染紅了戰袍。
“三將軍!頂不住了!快撤吧!”一名渾身浴血的校尉嘶聲喊道。
“放屁!大哥和賢侄還在城裡!俺老張死也要死在這裡!”張飛怒吼,蛇矛再次挑飛一名江東軍校尉。
就在這時,一陣更加密集的箭雨從側翼襲來,其中一支強勁的弩箭,更是“噗”地一聲,穿透了他並未著重甲保護的左臂!張飛悶哼一聲,一個趔趄,幾乎栽倒。
“保護將軍!撤退!”親兵們拚死上前,架起狀若瘋虎卻已步履蹣跚的張飛,且戰且退,向城內將軍府方向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