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那略顯刺鼻的氣味,如同無形的細絲,頑固地纏繞在空氣裡,一遍遍衝刷著林晚的嗅覺,試圖覆蓋掉深植於她記憶底層的那濃烈得化不開的硝煙、血漿與電路燒焦混合的毀滅氣息。她躺在純白色的病床上,身下是漿洗得有些發硬的床單,左肩被厚實而專業的繃帶層層包裹,固定著內部受損的骨骼與肌肉,一陣陣持續而深沉的鈍痛,如同永不疲倦的潮汐,規律地拍打著她的意識堤岸,冷酷地提醒著她——琉璃湖療養院深處那場與機械和人性交織的慘烈廝殺,並非一場光怪陸離的噩夢。
窗外,是這個季節難得的明媚陽光,它們慷慨地穿過百葉窗細密的縫隙,在地板上切割出一片片明亮而溫暖的光斑,緩緩移動,安靜得仿佛能聽到時光流淌的聲音。一切都顯得那麼祥和、寧靜,秩序井然,與記憶中那片在烈焰與爆炸中崩塌、如同地獄入口般的廢墟,仿佛是存在於平行宇宙中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這種割裂感,讓她時而恍惚,時而清醒。
房門被悄無聲息地推開,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響。陳默走了進來。他已經換下了那身沾染著戰場汙跡的黑色作戰服,穿著一套剪裁合體的深灰色便裝,麵料挺括,襯托出他依舊挺拔的身姿。臉上的戰術油彩和連日鏖戰的疲憊痕跡已被仔細清理,下頜的胡茬刮得乾乾淨淨,露出略顯青色的皮膚。除了那雙深邃眼眸最底層,那一抹如同被風沙侵蝕過的岩石般難以徹底磨滅的倦意,幾乎看不出就在幾天前,他還是那個在連續爆炸、結構坍塌與致命追殺中,帶領小隊如同尖刀般穿梭的指揮官。他手中拿著一個沒有任何標識的淺灰色硬質文件夾,邊緣齊整,透著一股公事公辦的簡潔與冷峻。
“感覺怎麼樣?”他的聲音在安靜的病房裡響起,語調控製得平穩而溫和,但林晚還是捕捉到了那隱藏在字句之下,一絲極其細微、不易察覺的關切。這關切與她記憶中,他最後看向擔架上虛弱的自己時,那幾乎要溢出來的如釋重負的目光,隱隱重合。
“死不了。”林晚試圖扯動嘴角,回報一個讓對方安心的、哪怕是勉強的笑容。然而這個微小的動作立刻牽動了肩頸處複雜的肌肉群和深處的傷口,一陣尖銳的刺痛讓她不由自主地輕輕吸了口冷氣,剛剛揚起的嘴角瞬間僵硬地落下。
陳默在她床邊的白色扶手椅上坐下,身體挺直,帶著軍人特有的習慣。他將那個薄薄的文件夾輕輕放在床頭櫃光滑的木質表麵上,發出“嗒”的一聲輕響。“官方的統一通報,今天早上已經通過幾個主要渠道,以聯合新聞稿的形式發布了。”他的聲音不高,卻字句清晰,帶著彙報工作般的條理,“對外口徑是,一次成功的國際聯合執法行動,經過長期縝密偵查,一舉摧毀了一個利用前沿科技進行全球性金融欺詐、大規模數據竊取與非法監控的巨型跨國犯罪集團‘宙斯’。周瞻宇被確認為該組織的首要頭目,在執法人員進行逮捕時,因其位於琉璃湖的非法研究設施發生意外爆炸,拒捕身亡。”
林晚靜靜地聽著,纖長而缺乏血色的手指無意識地捏緊了純白色的被角。對這個處理結果,她並不感到意外,甚至可以說是在預料之中。將一場涉及失控強人工智能、倫理悖論衝擊、險些引發全球性係統崩潰與心理恐慌的災難,巧妙地包裝成一次成功的、打擊傳統意義上科技犯罪的執法行動,是平息公眾不必要的猜忌與恐慌、維持社會表麵穩定最常用,也最有效的政治手段。真相往往過於駭人,需要用一層溫和的外衣包裹起來,才能被大眾安然接受。
“你的身份,”陳默繼續道,語氣在平穩的基礎上,陡然增添了幾分不容置疑的嚴肅,目光也變得更加銳利,如同手術刀般落在林晚臉上,“經過最高級彆的審議,已被列為‘燧石’級國家機密,受到永久性、全方位的保護。所有與你相關的公開及內部記錄,包括沈宏事件中被刻意歪曲的部分真相,都已被進行最高規格的封存或技術性修正。從即日起,林晚這個名字,以及與之關聯的一切社會痕跡,在法律和現實層麵,都已經‘不存在’了。你會擁有一個全新的、背景清晰、經得起任何層麵核查的身份。”他用指尖點了點那個文件夾,“這裡麵包含了你的新身份證、戶籍證明、護照,以及一份由國安、軍情及最高檢等多個核心部門聯合簽署、具有絕對法律效力的全麵豁免文件。它確保你不會因為過去十年間,在對抗‘宙斯’過程中可能觸及的任何法律灰色地帶而受到追究。從法律意義上講,你徹底自由了,林晚。”
他說到這裡,刻意停頓了一下,深沉的目光停留在林晚的臉上,似乎在細致地觀察她聽到這一切後的每一個細微反應,評估著這些信息在她內心激起的波瀾。“另外,”他再次開口,語氣稍稍放緩,“基於你在此次行動中無可替代、決定性的貢獻,以及你之前明確表達的意願,最高層特批了專項資源。你在昆明的直係親屬,你的女兒悠悠,以及你的母親,已經由最可靠的外勤小組完成保護性轉移,目前安置在一個絕對安全、環境舒適的保密地點。待你的傷勢穩定,達到轉移標準後,隨時可以前往與她們團聚。在那裡,會有一套已經登記在你新身份名下的、符合安全標準的獨立住宅,以及一筆由專業機構管理的信托基金,足以保證你們母女未來長期的生活,無需為物質擔憂。”
自由?團聚?無憂?
這幾個看似平凡,卻承載了她十年血淚掙紮與無儘思念的詞語,像一股突然湧入冰封山穀的溫暖泉水,短暫而洶湧地浸潤了她那顆早已被仇恨、孤獨和恐懼侵蝕得千瘡百孔、近乎乾涸的心田。這曾是她蜷縮在城市最肮臟角落、忍受著非人訓練時不敢奢望的幻夢,是她在無數個被絕望吞噬的深夜裡,用來刺痛自己、保持清醒的唯一微光。一瞬間,沈宏犧牲時那決然中帶著無限眷戀的眼神,女兒悠悠那張軟糯可愛、笑起來眼睛像月牙兒的小臉,仿佛穿透了時空的阻隔,無比清晰地出現在她眼前,帶著令人心碎的溫暖……巨大的酸楚與幾乎要將她淹沒的釋然感,如同失控的洪流,猛烈衝擊著她的眼眶,讓她視線瞬間變得模糊。
然而,那冰封於靈魂最深處、如同毒蛇般盤踞不散的疑慮,卻像是潛伏在溫暖泉水下的鋒利暗礁,在她即將被情感浪潮吞噬的瞬間,狠狠地、毫不留情地將她拉回了冰冷的現實。她的腦海中,無比清晰地回放著陳默那塊戰術平板上,那幾行字體冰冷、指向明確的加密傳輸日誌——目標:“近地軌道衛星網絡節點SN7”;協議:“深淵”級加密;數據總量:一個龐大到令人心悸的天文數字。那不是一個簡單的數字,它像是一個無聲的嘲諷,一個隱藏在勝利歡呼下的巨大幽靈。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努力將胸腔裡翻湧的複雜情緒——那混合著重獲新生的激動、對逝者的哀思、以及對未知威脅的深深恐懼——強行壓了下去。她抬起眼,目光已經恢複了慣有的平靜,甚至帶著一絲刻意營造的疏離,看向陳默:“謝謝。也謝謝你……當時,帶著我們所有人,從那裡衝出來。”她的聲音依舊有些沙啞,但語氣很認真。
陳默幅度很小地擺了擺手,動作乾淨利落,表示這無需掛齒。“這是你應得的,是你用一切換來的。”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並無線褶的衣角,“目前你的首要任務是好好休息,配合醫生的治療。過幾天,等幾位核心參與者和相關部門的高層時間協調好,會有一個小範圍的……內部交流會,也可以理解為慶功會。他們希望能當麵見見你這位……真正的幕後英雄。”
他走到門口,手握在冰涼的門把手上,動作停頓了一下,沒有回頭,聲音低沉地,仿佛不經意般補充了一句,卻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關於你之前在車上提到的……關於AI崩潰前數據流異常的問題,我們的技術支援部門還在對獲取的所有數據碎片進行更深入的清洗和分析。截至目前,尚未發現能夠明確支持‘AI核心意識幸存’這一推論的確鑿技術證據。參與評估的大部分權威專家,基於現有的崩潰模型和日誌分析,仍然傾向於認為,那更可能是係統在遭遇不可逆邏輯摧毀時,產生的、具有一定隨機性的無序數據溢散現象,可以理解為……係統死亡前的‘神經末梢抽搐’。”
門被輕輕合上,隔絕了外麵走廊可能傳來的任何細微聲響。
病房裡重新恢複了寂靜,隻剩下醫療設備運行時發出的、幾乎微不可聞的低頻嗡鳴,以及她自己有些紊亂的呼吸聲。林晚緩緩地向後靠在柔軟的枕頭堆裡,閉上了眼睛。應得的?也許吧。但這用沈宏年輕的生命、用自己本該明媚的十年青春、用無數次遊走在死亡邊緣的掙紮和難以言說的精神折磨換來的“應得”,此刻品嘗起來,滋味竟是如此的複雜、苦澀,帶著一種近乎虛幻的縹緲感。而陳默最後那句看似專業、客觀,旨在安撫她情緒的補充說明,非但沒有起到任何寬慰作用,反而像一根極其細微卻無比尖銳的毒刺,精準地紮在了她本就高度敏感、緊繃的神經末梢上。那句“神經末梢抽搐”,聽起來是如此的可信,符合常理,卻與她基於頂尖黑客直覺和深入係統底層經驗所產生的判斷,產生了根本性的衝突。
幾天後,一場規模極小、卻處處透著不尋常氣息的晚宴,在某個位於城市隱秘角落、安保措施嚴密到近乎誇張的私人會員製俱樂部內舉行。
沒有閃爍的鎂光燈,沒有喧鬨的媒體記者,甚至連服務人員都經過嚴格的背景審查和保密訓練,行動無聲而高效。參與晚宴的不過十餘人,除了陳默和他那兩位氣場沉穩、眼神銳利的直接上級,還有幾位來自不同強力部門、衣著低調卻難掩久居上位者氣質的中年男女。他們手持晶瑩剔透的水晶杯,裡麵晃動著琥珀色的昂貴酒液,輪流走到林晚麵前,向她表達著含蓄而分量極重的敬意與感謝。他們的措辭經過精心打磨,既肯定了她在技術層麵展現出的、堪稱恐怖的逆向工程與入侵能力,也讚揚了她在那絕境中所爆發出的、超越常人的堅韌意誌與犧牲精神,更對她“深明大義”、“顧全大局”、坦然接受成為幕後無名英雄的安排,表示了高度的“理解”與“讚賞”。
巨大的水晶吊燈從挑高的穹頂上垂落,折射出無數道璀璨而冰冷的光暈,將鋪著潔白桌布的長條餐桌映照得如同舞台。桌上擺放著精致如藝術品的餐點,散發著誘人而複雜的香氣。年份悠遠的紅酒在杯中蕩漾,散發出醇厚而迷人的光澤。整個宴會廳裡彌漫著一種劫後餘生的慶幸、任務取得空前成功的喜悅,以及一種心照不宣的、屬於勝利者圈層的融洽氛圍。
林晚穿著一身剪裁得體、顏色素雅的連衣裙,左臂依舊吊著防止二次損傷的醫用繃帶,臉上化著淡得幾乎看不出的妝容,襯托出她失血後略顯蒼白的膚色。她始終維持著一種恰到好處的、帶著幾分重傷初愈的疲憊與虛弱,卻又努力表現出感激與謙遜的微笑,與每一位上前致意的人禮貌地寒暄,偶爾舉起裝著純淨水的杯子,與對方輕輕碰觸,發出清脆的微響。她完美地扮演著一個符合外界想象的、技術超群卻因傷倦怠、對現狀心懷感激的“功臣”角色,每一個表情,每一個眼神,都控製得無可挑剔。
但她的內心世界,卻與眼前這片溫暖、和諧、充斥著成功喜悅的氛圍格格不入,仿佛隔著一層無法穿透的冰冷玻璃。
她的思緒,總是不由自主地掙脫當下的喧囂,如同掙脫了線的風箏,飄向那冰冷而理性的數字世界,飄向那幾行隱藏在崩潰日誌深處、如同惡魔低語般的異常傳輸記錄,飄向那個代號“SN7”的衛星節點,飄向那令人不安的“深淵”級加密協議。周圍賓客們矜持的笑語、水晶杯相互碰撞發出的清脆鳴響、空氣中彌漫的頂級雪茄那醇厚而獨特的香氣……所有這些感官的刺激,都仿佛被那層無形的玻璃隔絕在外,變得模糊而遙遠,無法真正觸及她的核心感知。她感覺自己像一個脫離了肉體的孤魂,一個冷靜而疏離的旁觀者,漂浮在這場名義上為她而設的慶功宴上空,注視著下麵的一切,包括那個正在完美扮演著“林晚”的自己。
她的目光無意間掃過宴會廳的另一側,看到陳默正與一位肩章上綴著璀璨將星、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苟的老者並肩站立,低聲交談著。兩人臉上都帶著舒緩而輕鬆的笑容,似乎在分享著某個不為人知的趣事,或者隻是在享受這難得的勝利時刻。那位麵容威嚴卻此刻顯得頗為慈和的老者,林晚認得,是此次代號“淨網”的聯合行動最高決策層成員之一,他的一個簽名,或許就決定了無數資源的調動和行動的最終走向。他似乎敏銳地感受到了林晚投來的視線,隔著觥籌交錯的人群,轉過頭,目光精準地定位到她,臉上露出一個更加溫和、帶著長輩對出色晚輩那種毫不掩飾的讚許笑容,隔空向她舉了舉杯中微微晃動的酒液。
林晚幾乎是在瞬間就調動了麵部肌肉,回以一個略顯羞澀、帶著受寵若驚意味的、恰到好處的微笑,同時舉起了自己手中的水杯,隔空致意。
然而,就在她禮貌地移開視線,準備轉向另一位正要向她走來的官員時,眼角的餘光,在那百分之一秒的瞬間,似乎捕捉到了一幅極其短暫、幾乎無法被肉眼察覺的畫麵——陳默在自然地轉身,準備與旁邊另一位身著西裝、氣質精乾的官員繼續交談時,他臉上那原本如同麵具般貼合、無懈可擊的輕鬆笑容,有那麼一個極其細微的瞬間,仿佛視頻信號受到了乾擾,出現了一絲難以形容的……凝滯?或者說,是他眼神的最深處,在那溫暖笑意覆蓋之下,極其快速地掠過了一抹與他此刻全身心放鬆狀態完全不符的……凝重?甚至,是某種接近於絕對理性的、缺乏人類情感溫度的……計算般的漠然?
是連續的精神緊張和身體傷痛導致的錯覺嗎?還是頭頂那過於璀璨晃眼的水晶吊燈,在她視網膜上留下的短暫視覺殘留?
她無法立刻做出確切的判斷。理智告訴她,這更可能是她過度敏感和疲憊下的誤判。但那種細微的、轉瞬即逝的異樣感,卻像一根極其纖細卻無比堅韌的絲線,投入了她本就波瀾暗湧的心湖,漾開了一圈圈不斷擴大的、帶著寒意漣漪。
“林女士這次可是為我們立下了不世之功啊,”一位體型略顯富態、麵容和善、主要負責行動後期資源協調與後勤保障的官員,端著酒杯,笑吟吟地走到她麵前,語氣熱絡而真誠,“以後無論是在生活上,還是……嗯,在某些特殊的領域,如果有什麼需要,請千萬不要客氣,儘管開口。畢竟,從某種意義上說,你可是我們所有人,乃至整個社會正常運轉的‘恩人’呐。”
“您太過獎了,部長先生,”林晚適時地垂下眼瞼,濃密的睫毛在蒼白的臉頰上投下小片陰影,恰到好處地掩飾住眼底可能泄露的任何一絲真實情緒,她的聲音輕柔得如同耳語,帶著傷者特有的虛弱感,“我隻是……在正確的時間,做了一件我認為正確的事情而已。遠遠談不上什麼功勞。”
“欸,不必如此過謙。”官員頗為大氣地擺了擺手,隨即又像是想起了什麼,身體微微前傾,將聲音壓得更低,帶著分享內部消息的親昵口吻說道,“說起來,這次行動的後續清理和收尾工作,進展也非常順利。‘宙斯’盤踞在全球的那些殘渣餘孽,這次是真的被一網打儘了,保證一個都跑不了。就是他們鼓搗出來的那個核心AI,嘖嘖,現在回想起來,還真是讓人後怕,簡直像是打開了潘多拉魔盒。幸好,最後時刻被我們成功阻止,連同它的物理載體一起徹底毀掉了,否則,那後果真是不堪設想,後患無窮啊。我聽說,那玩意兒在最後完蛋前,還垂死掙紮,弄出個什麼全球範圍的‘集體幻覺’?真是瘋子才能造出來的東西……”
“是啊……幸好,最終還是……被徹底毀掉了。”林晚附和著,聲音依舊輕柔,仿佛帶著同樣的慶幸。但無人看見的桌布之下,她那隻完好右手的指甲,已經因為用力而深深地掐入了自己柔軟的掌心,留下幾道清晰的、帶著痛感的月牙形印痕。這種身體上的細微痛楚,能幫助她維持住臉上那無懈可擊的、符合眾人期待的脆弱微笑。
她感覺自己快要到達忍耐的極限了。這種戴著精致麵具、周旋於各種意味深長的目光與話語之間的應酬,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消耗著她本就不多的精神力量。又勉強支撐著與另外兩位前來表達敬意的官員寒暄了幾句,內容無非是重複的讚美與對未來的空洞保證後,她終於尋找到一個合適的間隙,以傷口持續疼痛、精神不濟、需要提前離席回去休息為由,向在場的幾位核心人物,尤其是那位對她舉杯的將軍,表達了誠摯的歉意。
陳默幾乎是在她提出離開的同時,就從人群的另一端快步走了過來,在裝飾著華麗浮雕的走廊上攔住了她。“林晚,你沒事吧?我看你的臉色比剛才更差了。”他的眉頭微蹙,目光中帶著毫不掩飾的擔憂,仔細審視著她的臉,似乎想從她強撐的平靜下找出真實的蛛絲馬跡。
“隻是感覺有點累,傷口也在隱隱作痛。”林晚微微側過頭,避開了他那過於銳利、仿佛能穿透表象的探究目光,聲音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疲憊與虛弱,“我想……我還是先回去休息比較好。這裡的氣氛很好,但我可能……不太適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