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睿愣了愣,隨即明白了張正堂的心思。
拜師,便是把張福和自己綁在了一起。往後張福手藝學成,既是陳睿的徒弟,又是張家的人,兩邊的情分都占著,自然不會有二心。
這是老商人的精明,也是實打實的信任。
“起來吧。”陳睿受了這禮,彎腰把他扶起來,見他額角已磕出紅印,便道,“既拜師了,就得守規矩。我教的法子,得一字一句記牢,半點馬虎都不能有。學手藝先學做人,往後在我這兒,勤謹二字最重要。”
“弟子記下了!”張福直起身,眼睛亮得像淬了光,趕緊從藍布包裡掏出炭筆和紙,竟是早有準備。
張正堂這才鬆了口氣,笑著打圓場:“這就對了!往後你就是陳郎君的徒弟,得把師父的手藝學到家,爭取早日把酒坊的擔子挑起來,跟張威那小子一比高下!”
這句話讓張福打了雞血一般,兩人同時學淋糖,現在張威已經成了糖坊的總管,自己也得加把勁了。
陳睿領著兩人往酒坊走。
酒坊就在玻璃工坊旁邊東頭,土坯牆剛抹了新泥,茅草屋頂還帶著青草氣,牆角堆著新劈的柴火,散發出鬆脂的清香。
他讓人把蒸餾器搬到靠牆的長案上,又取來兩壇雜酒,拍開泥封,一股醇厚的酒香立刻漫了開來。
“張福,看好了。”陳睿拿起鐵製蒸餾器,往長案上一放,“我隻教一遍,你得把步驟記在紙上,更得刻在心裡。”
張福趕緊鋪好紙,提起炭筆和紙,屏息等著。
旁邊的張正堂也找了個小馬紮坐下,手裡端著村民遞來的小米粥,自顧自的喝起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蒸餾器——他雖不懂這門道,卻知道這是能賺大錢的手藝,陳睿肯當著他的麵教,一點都沒瞞著自己。
“第一步,清洗器具。”陳睿拎起鐵管,“所有家夥,木甑、鐵管、接酒的陶甕,都得用沸水燙三遍。看見這鐵管裡的紋路沒?”
他把鐵管對著光,管壁內側的細縫清晰可見,“這些地方最容易藏臟東西,得用細麻布裹著竹簽往裡捅,確保連一根頭發絲都沒有。”
他邊說邊演示,讓村民燒了壺沸水,先燙木甑,再燙鐵管,最後連接酒的陶甕都裡裡外外澆了三遍。
“記著,雜菌是酒的克星。哪怕沾了一滴帶油的水,整壇酒都會變酸發臭,前功儘棄。”
張福筆尖飛快,在紙上寫下:“一、器具用沸水燙三遍,鐵管需用麻布裹竹簽清理內側,忌油。”字跡雖不算工整,卻一筆一劃透著認真。
“第二步,裝酒。”陳睿舀出低度酒,往木甑的內膽裡倒,“裝到七分滿,多了會溢,少了浪費火。看見這甑沿的刻痕沒?”
他用木勺指著內側一道淺痕,“這是我讓人劃的記號,下次就得你自己掌握了,多一分少一分都不行。”
“二、裝酒至七分滿,以甑沿刻痕為界。”
“第三步,燒火。”陳睿往炭爐裡添了幾塊焦炭,用火折子點燃,火苗“騰”地竄起來,舔著甑底,映得他側臉發紅。
“火候要穩,像你淋糖時控製柴火氣那樣,不能忽大忽小。溫度高了,酒氣跑太快,雜質也跟著出來;溫度低了,半天出不了酒,白費功夫。”
他用鐵鏟撥了撥炭火,讓火苗保持著均勻的勢頭,“你得學會看火苗的顏色,橙色色正好,發白就是太旺了,暗紅則過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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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火候需穩,觀火苗顏色:橘紅為妥,白則過旺,暗紅則過弱。”
“第四步,冷凝。”陳睿指著鐵管外的夾層水槽,“往這兒加水,沒過鐵管三寸就行。水熱了就得換,一直保持涼水。蒸汽遇冷才能成酒,冷凝得越徹底,酒就越純。你看這鐵管上的水珠,”
他用手指碰了碰管壁,沾起一串細密的水珠,“能結成這樣的小珠,就說明冷凝得正好。”
“四、冷凝管夾層注水,沒過鐵管三寸,常換涼水,以管壁凝珠為度。”
張正堂在一旁聽得連連點頭,見張福記得仔細,時不時往紙上添兩筆注釋,便笑著對陳睿道:“這孩子現在能下功夫,很好。”
陳睿讓張福上手試試。
張福雖有些緊張,手卻很穩,燙器具時拿著竹簽往鐵管裡捅,連拐角都沒放過;裝酒時特意用木勺量了又量,確保剛好到刻痕處;燒火時更是蹲在爐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火苗,像在看什麼稀世珍寶。
第一遍蒸餾出的酒液有些渾濁,帶著點淡淡的土黃色。
陳睿讓他換了個陶甕接著:“這是頭餾,雜質多,得留著複蒸。真正的好酒,得像泉水一樣清。”
張福趕緊應著,換陶甕時動作極輕,生怕灑出一滴。等第二遍蒸餾開始,他已經熟練多了,換冷凝水的時機掐得正好,見水槽裡的水開始冒熱氣,立刻就換上涼水,動作乾脆利落。
日頭偏西時,第一壇中度白酒釀好了。陳睿舀出一碗,酒液清亮得能照見人影,湊近聞,一股醇厚的酒香直衝腦門,比低度酒烈了數倍。“這約莫三十度,還得再蒸一遍,才能達到四十五度。”他遞給張福,“你嘗嘗,記住這味道。”
張福抿了一小口,辣得直咂嘴,卻還是認真記下:“入口烈,後味帶甜,酒香不散。”
陳睿看著牆角堆起的酒壇,忽然對張正堂說:“伯父,這些酒裡,挑百十斤四十五度的,我想給陛下送去。目前市麵上可找不到這烈度的酒。這可是頭一份。”
“給陛下?”張正堂放下手裡的小米粥碗。“是該給陛下送一些去,你看著辦就行。”
“嗯!”陳睿打斷他,想起前些日子在宮裡聽聞的消息,“李靖將軍在定襄那邊天寒地凍,將士們夜裡守營,喝口烈酒能禦寒;傷口消毒用酒精,也用得上。”
張正堂立刻明白了:“該送!該送!明天我先拉回長安存好!”
剩下的酒,陳睿讓張福繼續蒸餾:“這些都做成酒精,提純到能點燃的程度。軍中消毒用的,此物達到這個標準。”
張福這下更仔細了,連記錄的紙都換了張新的,在旁邊畫了個小小的火苗記號,標注著“複蒸第四遍,酒液清透,能引火”。
他蹲在爐邊,看著酒液一滴滴落進陶甕,像在看著什麼寶貝,連晚飯都是讓村民捎來的窩頭,就著冷水匆匆吃完,眼睛都沒離開蒸餾器。
張正堂在一旁守到天黑,見張福已經能獨自操作,便起身告辭:“小九,我先去村裡看看山藥。明天一早得回長安,雪釀糖那邊還等著我回去對賬,順便把山藥拉一些回去。這孩子就拜托給你了,該打該罵,不用手軟。”
夥計已經把斤白酒裝好了,壇口裹著厚厚的布,還用麻繩捆得結實。
“伯父放心,我會好好教他的。您回長安繼續收一批雜酒,大概五千斤就夠了”
張福還在忙碌,鐵管裡滴出的酒液已經能點燃,淡藍色的火苗在碗裡穩穩地跳動,映得他臉上滿是興奮。
“師父您看!成了!”張福舉著碗跑過來,像個獻寶的孩子。
陳睿點點頭,看著牆角堆著的酒精壇,現在酒精也有了一百斤的樣子。按這個進度,兩三千斤雜酒,隻能得四百斤酒精。
“兩三千斤低度酒,就隻能這麼點。”他笑著自顧自說話,“濃縮的才是精華,不過四百斤酒精,比兩千斤雜酒的用處大太多了。”
張福把記滿步驟的紙小心翼翼地折好,放進懷裡貼身的地方,又拿起抹布,仔細擦拭著蒸餾器,連鐵管上的紋路都擦得乾乾淨淨。
“師父,明天我能再練一遍嗎?我怕記不全。”
“當然可以。”陳睿拍了拍他的肩膀,“學手藝就得這樣,一遍不行就兩遍,兩遍不行就三遍,直到刻在骨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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