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沙群島的晨光穿透帶著鹹濕氣息的珊瑚霧，如碎金般灑在“探源號”的甲板藤編防滑墊上，將整艘船染成溫暖的金紅色。盧卡蹲在控製台前，手指在溯源儀屏幕上快速滑動放大信號源，曉溪的小瓷牌緊緊貼在屏幕中央，邊緣已微微發燙，瓷牌上精心刻製的海獸纏枝紋與屏幕裡跳動的瓷片信號完美重疊，交織出一道粉紅與幽藍相間的光帶，在儀器表麵流轉如活物。“找到了！就在永樂環礁晉卿島東北方向的銀礫灘！”盧卡猛地站起身，激動地揮了揮手裡的探測筆，“信號強度是石塘礁的三倍還多，絕對是南海合璧瓷的另一半沒錯！”他快步跑向船舷，曉溪也踮著腳湊在一旁，小臉上滿是期待與緊張，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瓷牌邊緣被海水打磨出的圓潤弧度。遠處的銀礫灘礁盤如淡綠色的雲朵浮在湛藍海麵，礁緣翻湧的浪花撞擊礁石時，飛濺的水珠中竟藏著細碎的瓷光，與曉溪瓷牌的光暈遙相呼應。
“探源號”緩緩靠泊晉卿島的西沙工委碼頭，剛放下登船梯，一位皮膚黝黑的老船長就提著竹編漁簍迎了上來。碼頭上晾曬著剛捕撈的海魚，鹹鮮的氣息與岸邊刺桐花的淡香交織，老船長臉上刻著海風與日光雕琢的溝壑，雙手布滿老繭，指關節處還沾著新鮮的珊瑚砂，漁簍邊用椰殼纖維繩係著塊巴掌大的硨磲殼，殼麵泛著珍珠母貝特有的虹彩，中央嵌著一塊殘缺的瓷片。“可是泉州傳習院的張斌師傅？”老船長聲音洪亮如洪鐘，主動上前握住張斌的手，“我叫王伯，祖上五代都是西沙漁戶，守著這‘瓷礁’足足傳了十代人。”他小心翼翼地托起硨磲殼，指尖輕輕摩挲著嵌在其中的殘瓷，那瓷片上的紋路正是海獸纏枝紋的另一半，與曉溪瓷牌上的圖案嚴絲合縫。“這殼是我爺爺年輕時在銀礫灘撿的，他說那片礁底下藏著座‘鄭和窯’，漲潮時趴在礁上能聽見瓷片碰撞的‘叮咚’聲，台風來臨前聲響更清楚！”曉溪快步跑過去，小心翼翼地舉起自己的小瓷牌，生怕碰壞了硨磲殼上的殘瓷，兩物相觸的瞬間，硨磲殼的瓷片突然泛起與瓷牌同源的粉紅光暈，如漣漪般擴散，將兩人的手掌都映得暖意融融。“王伯您看！這是當年學徒刻的標記！”曉溪指著殘瓷上海獸的眼窩處，“和我刻的瓷牌花紋一模一樣，連刻刀的力度都很像！”
在王伯的帶領下，眾人乘小艇抵達銀礫灘，藏在巨型珊瑚礁後的窯址終於顯露真容。這座珊瑚礁體如一頭靜臥的巨鯨伏在海中，通體呈青白色，表麵覆蓋著一層薄薄的海藻，退潮時露出的部分還粘著幾隻小海螺，風吹過時發出細碎的“沙沙”聲，頂端堆積的硨磲殼在陽光下泛著白光。可眼前的景象卻讓眾人的心沉了下去：窯口被新生的鹿角珊瑚完全堵塞，這些如白玉雕琢般的珊瑚枝細密交錯，枝椏間纏繞著數十片指甲蓋大小的古瓷碎片，碎片上隱約可見青花底色與纏枝紋痕跡，稍有不慎就會連窯壁的原始瓷紋一起損毀。“絕對不能用炸藥或者重型器械！”陳敬鴻蹲下身，將光譜儀的探測頭輕輕貼在珊瑚礁上，屏幕上立刻跳出密密麻麻的數據分析曲線，“珊瑚礁內部嵌著大量永樂年間的原生瓷土，質地疏鬆，一受震動就會成齏粉！”他推了推眼鏡，指著屏幕上的礦物成分數據，“我建議用‘珊瑚緩釋法’——把西沙本地的硨磲殼磨成細粉，按三比一的比例混合泉州糯米漿，再加入少量海水調成糊狀，塗在珊瑚根係上能慢慢軟化鈣質，之後再用漁民的‘礁縫撬法’逐層剝離。”王伯突然一拍大腿，粗糙的手掌拍在大腿的粗布褲上發出沉悶的聲響，隨即轉身朝著碼頭方向大喊：“小王！把咱家的‘藤編撬架’扛過來！”他轉頭對阿紮姆笑道，“這撬架是漁戶祖上傳的，用紅柳藤編的，借力巧還不傷礁，你再給改改，肯定能護住瓷片！”正在整理工具箱的阿紮姆立刻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興奮，快步走過來接過王伯遞來的藤編撬架雛形。
拆解珊瑚的工程有條不紊地推進，傳習院的學徒們在礁灘高處搭起了臨時工坊。工坊用西沙本地的椰樹乾搭起簡易棚架，蓋上防水的油布，棚下鋪著從“探源號”搬來的防潮墊，學徒們圍坐成一圈，刻刀、瓷土、釉料等工具整齊地擺放在石台上。阿紮姆蹲在棚下，跟著王伯學編“西沙藤撬”，他手裡捏著韌性十足的紅柳藤，混著從“探源號”帶來的極地苔原草，手指靈活地穿梭編織，時不時停下來用牙齒咬斷藤條，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也顧不上擦。“紅柳藤耐海水腐蝕，苔原草纖維更堅韌，編在一起做成撬板的防滑齒，比單純的紅樹林藤穩當多了！”阿紮姆舉起剛編好的一小塊撬板，王伯在一旁點頭稱讚，伸手調整了防滑齒的傾斜角度：“對嘍，這樣借力的時候才不會打滑，還能護住礁上的瓷片。”另一邊，曉溪蹲在礁壁旁，雙膝上墊著塊從船上帶來的棉墊，生怕磨壞了褲子，她湊得極近，鼻尖幾乎要碰到珊瑚礁，指尖輕輕拂過珊瑚縫隙中一道極淺的刻痕。這刻痕藏在兩簇珊瑚之間，若不是陽光恰好照到，根本難以發現，字跡歪歪扭扭，帶著孩童特有的稚嫩，仔細辨認能看出是“潮至三尺，紋對硨磲”八個小字。“這是當年的小學徒留下的標記！”曉溪猛地抬起頭，眼睛亮晶晶的，突然想起石塘礁窯壁上那幅學徒學手藝的刻圖，“王伯，銀礫灘今天的漲潮峰值能到多少？”王伯抬手搭在額前遮陽，目光投向海麵漂浮的紅色浮標，浮標隨著浪濤上下起伏，繩子上的刻度清晰可見：“今天是農曆十五大潮，按老輩傳的經驗，正午時分潮位正好能到三尺，分毫不差！”曉溪興奮地攥緊拳頭，小瓷牌在掌心微微發燙，她預感到這八個字藏著開啟窯門的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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