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發改委三號會議室，窗明幾淨，橢圓形的紅木長桌映照著窗外透進來的天光，顯得莊重而肅穆。空氣裡漂浮著新沏茶水的清香，以及打印文件特有的油墨氣味。林峰端坐主位，主持關於“長江經濟帶創新驅動產業升級示範區”申報工作的內部推進會。與會的是委內相關處室的負責人，吳婷坐在他左手邊，麵前攤開著厚厚的資料。
“……所以，我們擬定的‘智能裝備與工業互聯網融合示範區’這個定位，必須突出我們的比較優勢，尤其是‘克虜伯馬赫’項目落地後形成的產業集群效應。”林峰的聲音不高，但清晰有力，回蕩在安靜的會議室裡，“申報材料要數據翔實，案例典型，邏輯鏈條嚴密。這一點，請高技術產業處和規劃處再下點功夫，摳摳細節。”
他目光掃過與會眾人，神色平和，仿佛昨晚與紀委的談話和遠在香港的暗流湧動都未曾發生。心想：越是關鍵時刻，明麵上的工作越要穩如泰山。這既是定心丸，也是護身符。
“主任，”吳婷接過話頭，她今天穿了件淺灰色西裝套裙，顯得乾練利落，“配套企業的穩定性是目前材料中的一個薄弱環節。雖然青州方麵，周市長那邊已經在全力協調，但之前受資金鏈影響的幾家企業，複產進度和後續保障能力，可能還是會成為評審專家質疑的點。”
她說話時，眉頭微蹙，帶著實事求是的憂慮，目光與林峰接觸時，微不可察地傳遞出一絲隻有兩人才懂的凝重——他們都清楚，這“薄弱環節”背後，是陸天明派係刻意製造的麻煩，而麻煩的根源，此刻正在被調查。
林峰微微頷首，手指在光滑的桌麵上輕輕點了兩下。“這個問題提得很好。我們不能回避困難，但更要展現我們解決問題的能力和決心。”他看向負責區域經濟的處長，“老李，你們處牽頭，聯合青州市政府，儘快拿出一份關於保障重點配套企業穩定運行的專項方案，要具體到每一家企業、每一個堵點、以及我們的應對措施和預期效果。這份方案，要作為申報材料的附件，一並提交。”
“好的，主任，我們散會後立刻落實。”李處長連忙點頭記錄。
會議在嚴謹務實的氛圍中繼續，林峰對各個環節逐一梳理、提點，展現出對全局工作的精準把控。他偶爾會拋出一個略帶幽默的比喻，緩解一下緊張氣氛，比如將申報材料比作“嫁姑娘的妝奩”，“既要實在，又要亮眼，讓人一看就覺得這門親事結得值”，引得眾人會心一笑，會議室裡的氛圍也隨之輕鬆了幾分。這恰到好處的幽默，既服務於推進工作，也展現了他舉重若輕的氣度。
就在林峰穩坐中軍帳，部署“明修棧道”的同時，省政府另一側，陸天明體係的核心成員們，卻在悄然進行著“暗度陳倉”的切割。
省政府副秘書長劉健的辦公室內，窗簾半掩，光線有些晦暗。空氣中煙味濃鬱，煙灰缸裡已經堆了好幾個煙頭。劉健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麵色陰沉，他對麵坐著財政廳副廳長趙坤和工信局的一位副局長。
“老板的意思，很明確。”劉健壓低了聲音，喉結滾動了一下，似乎有些乾澀，“現在是特殊時期，一切要以‘大局穩定’為重。對於那些…經營不善，或者存在一定風險的企業，尤其是與當前一些敏感項目關聯度高的，該市場出清的，就要尊重市場規律。”
趙坤扶了扶眼鏡，鏡片後的眼神閃爍：“劉秘書長，您的意思是…之前對那幾家配套企業的信貸支持…”
“哪有什麼特定的信貸支持？”劉健打斷他，語氣帶著一絲不耐煩，“銀行有自己的風控體係，政府的產業基金也要講求效益和安全。之前的一些臨時性協調，是在特定背景下的臨時措施。現在情況變了，自然要按照新的規矩來。”他拿起桌上的香煙，又點了一支，深吸一口，吐出濃重的煙霧，“總之，不能再讓人抓住把柄，說我們為了個彆項目，破壞了金融秩序，或者…與某些企業存在不清不楚的關係。”
他的話看似在說銀行和產業基金，但在座的人都心知肚明，這是在劃清與“星瀚科技”及其關聯交易的界限，甚至不惜犧牲掉那幾家被斷了資金後奄奄一息的配套企業，以保全自身。
工信局的副局長有些猶豫：“可是，那幾家企業畢竟關係到‘克虜伯馬赫’的配套，如果徹底不管，項目受影響，上麵追查下來…”
“項目受影響，那是企業自身抗風險能力不足，或者是宏觀環境使然，跟我們有什麼關係？”劉健冷哼一聲，“再說了，現在主持發改委工作的是林峰同誌嘛，他能力那麼強，肯定有辦法解決。我們隻要做好我們分內的事，不給省委添亂，就是最大的貢獻。”
他這話帶著明顯的甩鍋意味，甚至隱隱有種期待林峰解決不了問題而出醜的惡意。心想：斷尾求生，雖然痛，但總比被一起拖下水強。林峰，你想借著調查往上爬，也得看看有沒有那麼好的牙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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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又低聲商議了幾句，明確了切割的方向和具體操作手法，氣氛壓抑而凝重。他們都知道，這一步踏出，就再難回頭，但為了自保，也顧不得許多了。
青州市政府，周嵐的辦公室。
窗外天色有些陰沉，一如周嵐此刻的心情。她剛掛斷一個來自省裡“老朋友”的電話，對方委婉地提醒她，在支持產業鏈配套企業的問題上“要把握好度”，“注意影響”。聽著聽筒裡的忙音，周嵐精致的臉龐上籠罩著一層寒霜。
空氣中彌漫著咖啡的醇苦香氣，卻壓不住她心頭的煩躁。她站起身，走到窗邊，看著樓下街道上熙攘的車流，心想到：釜底抽薪…真是好手段！為了撇清自己，連基本的底線都不要了！那些企業若是倒了，多少工人要失業？好不容易引進的項目就要被拖垮！
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林峰在省裡正麵頂著壓力，她這裡決不能自亂陣腳，更不能讓那些企業的負責人失去信心。她回到辦公桌前，按下內部通話鍵：“小陳，通知一下，半小時後，請工信局、金融辦，還有那幾家配套企業的負責人，到一號會議室開個緊急協調會。”
“好的，市長，我馬上通知。”
周嵐坐下來，迅速在便簽紙上羅列著會議要點：穩定企業情緒、摸排具體困難、梳理可動用的市級資源、尋找替代性融資渠道……她的筆尖有力，字跡清秀而堅定，心想：他們抽他們的薪，我就要想辦法添我的柴！就算隻能燒起一點星火，也絕不能讓它滅了！
傍晚，林峰剛剛結束一天的工作，準備離開辦公室。手機震動了一下，是蘇曼發來的信息。
「林主任，冒昧打擾。省醫療健康產業基金近期在做季度項目梳理，注意到青州市有幾家生物醫藥類的配套企業，似乎也受到近期金融波動的影響。這些企業在細分領域有一定技術優勢，若因短期資金問題陷入困境，實在可惜。不知發改委層麵，是否有意向將此類符合健康產業方向的企業，納入更廣泛的產業基金支持視野？或許可以探討一下省市基金聯動的可能性。」
信息措辭專業而謹慎，完全是從工作角度出發，但林峰瞬間就明白了蘇曼的用意。她這是在用她自己的方式，為他，也為周嵐，提供了一個破局的思路和潛在的彈藥！醫療健康產業基金，隸屬省衛健委管轄，與陸天明那條線的瓜葛較少，若能介入，無疑是一股強大的助力。
林峰看著手機屏幕，冰冷的熒光映在他眼中，卻化開了一絲暖意。他迅速回複：「蘇主任信息靈通，建議極具建設性。此類企業的穩定對全省產業布局至關重要。我委對此持開放態度，可否請蘇主任方便時提供更詳細的資料，或安排一次小範圍的工作交流？」
「沒問題。我整理一下，明天發給您秘書。」蘇曼回複得很快。
放下手機，林峰走到窗邊，華燈初上，省城的夜景繁華依舊。明槍暗箭，釜底抽薪，確實凶險。但與此同時，來自不同方向的、堅定的支持，也正在彙聚。
他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冷峻而自信的笑容。心想：抽薪？那也得看看你這把火，能不能燒穿我這口加了蓋的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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