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晰地記得這個年份!萬曆二十一年,黃河決堤,河南、安徽、山東爆發特大水災。
“舟行於梢,人棲於木”,受災流民更是易子而食!史載“流民百萬,填塞道路”,“朝廷賑濟不及,唯恐其聚眾為亂”!
即是大災,也是吳橋能把握住的最近的機會。
吳家又是糧商,以吳家豪富,隻需在山東沿海多設粥棚,施粥招工,流民還不是蜂擁而至?
朝廷焦頭爛額,巴不得有人把這些“不安定因素”帶走!
在大員和瓊州沿海無人之地,開墾幾個大據點,以招工開荒的名義,用大船拉走安置於上。
幾萬,甚至十幾萬青壯勞力,唾手可得!
要是平時,雖小冰河初期,各地雖有小災小禍,但遠未到遍地都是、官府唯恐避之不及的地步!
花點錢,能收攏到的隻有賤戶和囚犯。收攏的難度和成本,天壤之彆!
搞事嘛,得有人有錢,在這個勞動力即財富的年代,有人了,還怕沒錢。
來都來了,不搞一波大的怎麼對得起身上的炎黃血脈。
逐鹿中原不敢想,最起碼把東南亞這塊給拿下,給後世子孫擴展點生存空間。
吳橋梳理了下腦海的記憶,這個時候,荷蘭人還沒到爪哇島。
記憶中1596年,荷蘭人範·霍特曼的船隊才第一次抵達萬丹,雖然遭遇挫折,但這幫低地人垂涎香料貿易已久。
而此刻的萬丹蘇丹國,內部矛盾重重。
眼瞅著,葡萄牙人少,又貪婪無度,哪都想要,盤子鋪的太大,太分散。
荷蘭人像聞到血腥味的鯊魚,正加速向這片海域集結。
到時候,等到荷蘭人跟葡萄牙人狗咬狗的時候,渾水摸魚。
利用吳家已有的坤甸據點,投入重金人力,先將婆羅洲收了。
唉,腐朽的大明朝廷,對東南亞群島這巨大的財富,無人重視,即是短視,也有無能為力。
隆慶開關,養肥的不是大明朝廷,而是沿海的士紳富商,和上下其手的官員。
大明的中樞,終究也是陸權思想,盯著的也隻是兩京一十三省這一畝三分地。
西班牙人盤踞呂宋,虎視眈眈。葡萄牙人雖顯頹勢,但濠鏡馬六甲據點依舊穩固。荷蘭人和英格蘭人又在外圍頻頻試探。
而大明東南沿海,海禁的陰影時鬆時緊,各路亦商亦盜的海上豪強彼此傾軋,豐臣秀吉覬覦著朝鮮。
關外,李成梁養寇自重終究會養脫手……內憂外患,如同巨大的絞索,正在緩緩收緊。
吳家身處這風暴眼的邊緣。看似風光,實則危如累卵。
父親吳敬山,再精明強乾,終究是這個時代的人。他的眼光,能看到眼前貿易的利潤,但卻看不到幾十年後的天崩地裂。
他無法理解來自另一個時空的靈魂所洞見的、那令人窒息的危機。
而且家族內部,也不是鐵板一塊。
自己那“意外”的落水……真的是意外嗎?
活下去!掌控力量!打造根基!
這三個念頭,如同黑暗中迸發的火星,在吳橋冰冷的心底燃燒起來,驅散了部分無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