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橋的書房內,燭火徹夜長明。
寬大的紫檀木書案上,攤滿了各種材質、新舊不一、筆跡迥異的海圖和資料。
有吳家船隊多年積累、標注著暗礁和季風航線的海圖。
有從大佛郎機或小佛朗機傳教士、商人手中高價收購或輾轉抄錄來的、帶著濃厚異域風格的航海圖,上麵滿是蝌蚪般的拉丁字母和奇異的符號。
甚至還有幾本薄薄的、用生澀漢語夾雜著拉丁文注釋的航海手冊。
這世的吳橋落水前,一直都在接觸小佛朗機人,但他並不是在廝混。他居然是跟傳教士學習了拉丁文,還學習了葡萄牙語跟法語。
果然,這兩廣福建的人,無論哪個年代,眼光都挺長遠。
這神來之筆讓吳橋一度驚喜不已,省了他找通譯來協助。
吳橋如同一個最精密的機器,目光在繁複的線條、陌生的地名和模糊的輪廓間飛速掃過。
他左手按著一張繪製在堅韌厚皮紙上的、相對清晰完整的佛郎機南洋海圖,右手則執著一支特製的細狼毫筆。
蘸著濃黑的墨汁,在一張巨大的、鋪滿了大半個書案的宣紙上,小心翼翼地勾勒、標注、修正。
後世記憶中的地圖和海岸線,還有經緯度等慢慢浮現,再通過當下地圖,重新繪製在宣紙上。
“這裡……馬六甲海峽的寬度,佛郎機人畫得偏窄了……實際要寬上不少……”
“婆羅洲的輪廓大體正確,但西岸坤甸附近的海灣走向……對,應該更向內凹一些……”
“爪哇島……萬丹……呂宋……的位置……嗯……”
他憑借前世某音上的地理知識,和作為曆史博主對全球航路變遷的深刻理解。
如同一個最高明的裁縫,將那些零散、模糊、甚至帶著刻意誤導歐洲殖民者常在地圖上做手腳)的信息碎片,一點點拚接、修正、補充。
他並非完全照搬前世的精確地圖,因為那不現實,也跟人解釋不清。
而是巧妙地融入這個時代已有的、相對“正確”的地理認知,隻在最關鍵的、對未來布局有重大影響的地方,進行細微的修正。
當然作為他心中重點根據地的婆羅洲坤甸附近,則更精確標示出海灣與河流分布,馬六甲海峽與和蘇拉威西島等海岸線。
以及……通往香料群島,更安全、更快捷的隱秘航路則完全照搬了後世的地圖。
時間在筆尖與紙麵的摩擦聲中流逝,餓了,胡亂扒幾口翠兒送進來的飯菜。困極了,就伏在案上打個盹。
宣紙上的線條越來越密集,標注的地名越來越多,一個前所未有、融合了東西方智慧、遠超這個時代任何單一勢力所掌握的“世界”輪廓,正在他筆下逐漸清晰、豐滿!
期間,母親林瑤擔心他,更是過來查看了幾次。而他通通以溫書為借口打發走了。
林瑤見此,將吳橋的事告知吳敬山,但焦頭爛額的吳敬山哪有心思去管,林母隻能吩咐下人仔細照顧。
熬了五天四夜,吳橋終於放下手中的筆。
他直起僵硬酸痛的腰背,長長地、近乎虛脫地呼出一口氣。
巨大的宣紙上,一幅用墨線精細勾勒、山川河流海岸島嶼標注詳儘的輿圖赫然呈現!
它涵蓋了從大明的東南沿海、朝鮮日本。
向南經呂宋、婆羅洲、爪哇、蘇門答臘,直至香料群島和馬六甲海峽。
向西隱約勾勒著印度次大陸和阿拉伯半島、非洲大陸的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