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永福的心情矛盾到了極點,既有對這“邪門歪道”結果的鄙夷和不屑,又隱隱夾雜著一絲連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好奇與忐忑。
工坊大匠親自來了,身後跟著幾個管事的。
大匠是個話不多的精瘦老頭,臉上溝壑縱橫,眼神卻異常銳利。
他走到陳永福負責的那口大陶缸前,示意開缸。
陳永福深吸了一口灼熱的、帶著濃重甜味的空氣,仿佛要汲取一些勇氣。
他拿起木槌,小心翼翼地敲掉缸口用泥和麻布封死的蓋子。
蓋子移開的瞬間,一股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純淨、清冽的甜香,猛地逸散出來,瞬間壓過了工坊裡所有其他混雜的氣味。
陳永福下意識地探頭望去。
陶缸內壁凝結著一層細密晶瑩的白霜。
而缸底,靜靜地沉澱著半缸……雪!
不,那不是雪。
那是一種他從未想象過的白。
細膩,乾燥,蓬鬆,如同冬日初雪堆積而成,又比雪更沉靜,更溫潤,在透過工棚縫隙射入的陽光下,閃爍著無數細小的、鑽石般的光點。
沒有一絲一毫的灰黃雜色,純淨得如同天山頂上千年不化的冰雪。
沒有黃泥水,沒有幾十遍的淋洗,沒有十天半個月的漫長等待……僅僅幾天,僅僅靠著那些黑黢黢的炭粉……
陳永福隻覺得一股巨大的、無法抗拒的力量猛地撞在他的胸口,撞得他眼前發黑,耳朵裡嗡嗡作響。
幾十年引以為傲的手藝,幾十年的經驗認知,在這一缸純粹到極致的白色麵前,轟然崩塌,碎得連渣都不剩。
“嗬……嗬……居然真的行!?”陳永福口齒不清。
白糖工坊裡,響起了眾人的歡呼聲!
吳橋站在工坊門口,聽到眾人的歡呼聲,他的目光越過忙碌的人群,落在那口剛剛啟封的大陶缸上時,周圍的一切仿佛瞬間被按下了靜音鍵。
他走到缸邊,微微傾身。那股清冽純粹的甜香更加清晰了,帶著一種新生的、未經世事的潔淨感。
他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並攏,輕輕探入那鬆軟微涼的糖霜之中。
指尖傳來極其細膩、乾燥的觸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涼意。
他撚起一小撮白糖,舉到眼前。
細小的晶體在指腹間滾動,純淨得沒有一絲雜質,在透過工棚縫隙的光線下,折射出細微的七彩光暈。
這光暈,如此美麗,如此脆弱。
他緩緩直起身,將指尖湊近唇邊,輕輕抿了一口。
一股純粹、猛烈、直擊靈魂的甜味,瞬間在舌尖炸開,霸道地占據了所有的味蕾感知,沿著神經飛速蔓延。
這甜味是如此強烈,如此真實,凝結著陵水這塊土地數月來的陽光雨露,凝結著阿山他們揮汗如雨的收割,凝結著陳永福跪地痛哭的震撼,凝結著他帶來的那一點點超越時代的微光。
可這極致的甜,在舌尖停留不過一瞬,便迅速被一股從心底深處翻湧上來的、更為龐大苦澀的浪潮所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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