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敬山額頭滲出細汗,正欲再辯,一個清朗而略帶蒼老的聲音適時從屏風後傳來。
“曹公公駕臨寒舍,蓬蓽生輝,老朽林仲元,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隻見林仲元一身半舊儒衫,手持一卷書,仿佛剛從書房踱步而出,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意外與敬意,對著曹吉祥微微拱手行禮——身為致仕侍郎,他無需對太監行跪拜大禮。
曹吉祥見到林仲元,綠豆眼眯了眯,皮笑肉不笑地拱了拱手。
“喲,林老部堂也在府上?咱家失禮了。老部堂清貴,怎地也沾染這些銅臭俗務了?”
“老朽閒雲野鶴,不過寄居女婿府上養老罷了。”
林仲元笑容溫和,仿佛沒聽出話中譏諷。
“方才在書房,聽聞公公雅興,特來拜會。敬山啊,公公為國操勞,難得有暇,你當儘心侍奉才是。”
他轉向吳敬山,眼神示意。
吳敬山連忙道:“是,是!小婿已將家中最好的‘玉霜糖’奉上,請公公品鑒。”
曹吉祥卻不接茬,隻盯著林仲元,陰惻惻地道。
“老部堂,您做過大官,通曉事理。咱家提督市舶,職責所在。如今外頭風傳吳家這糖霜、寶鏡來曆不明,恐有違禁夾帶之嫌…這市舶司的關防查驗,可馬虎不得啊!”
“萬一查實了點什麼,莫說這生意做不成,怕是…還要驚動司禮監的張誠張祖宗,那就不好看咯!”
“公公言重了!”
林仲元臉色微沉,但語氣依舊平和。
“吳家商賈,向來奉公守法。公公明察秋毫,自有公斷。至於市舶關防,自然以公公鈞旨為準。隻是…”
他話鋒一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鋒芒。
“老朽在都察院尚有幾個不成器的門生故舊,若市舶司查驗過於‘嚴苛’,影響了正當海商往來,恐有不明就裡的言官,會誤以為是有人借機生事,勒索商賈,上本參劾,反倒汙了公公清譽,豈不兩敗俱傷?”
這話綿裡藏針,暗含警告。
曹吉祥臉上笑容一僵,眼中閃過一絲陰鷙。
他自然不怕林仲元一個致仕侍郎,但對方在清流中的潛在影響力,尤其是可能引發言官彈劾,確是他不得不顧忌的。
他沉默片刻,忽地又換上一副笑臉。
“老部堂多慮了!咱家也是為朝廷辦事,為皇上分憂嘛!吳家生意做得大,對朝廷的‘報效’之心,想必也是有的?”
他伸出三根保養得宜的手指,在吳敬山麵前晃了晃,意有所指。
吳敬山心如刀絞,知道今日不放血是過不去了。
他強忍屈辱,臉上擠出感激涕零之色,深深一揖。
“公公提點的是!吳家深受國恩,豈敢不報?隻是生意艱難,利潤微薄…”
他咬了咬牙,仿佛下了極大的決心。
“這樣,為報公公體恤之恩,也為略表吳家對朝廷的忠心,自本月起,吳家願每月…敬獻白銀三千兩,充作市舶司協理海防、撫慰地方之用!還望公公…笑納!”
“三千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