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州水師衙署內,氣氛凝重得仿佛能擰出水來。
遊擊將軍陳蠶風塵仆仆,將他所經曆的那場詭異而震撼的海戰,原原本本地向山東海防總兵李承勳與水師營參將陳璘稟報。
從最初遭遇那支形製奇特、避之不及的黑色艦隊,到被薩摩倭寇前鋒纏鬥陷入危局,再到那支“海盜”艦隊去而複返、以寡敵眾近乎全殲薩摩主力,最後飄然遠去的全過程,一一陳述。
他描述得極其詳細,尤其是那海盜戰艦的高大船體、密集炮窗、恐怖射程與驚人航速。
陳蠶的敘述,其魔幻程度讓久經沙場的李承勳和陳璘都感到難以置信,卻又不得不信,因為陳蠶帶回的繳獲和俘虜,以及海麵上那片巨大的殘骸區,都是鐵證。
“依你所見,那海盜艦船,果真如此犀利?”李承勳撫著短須,眉頭緊鎖,沉聲問道。
他更傾向於認為陳蠶是因遭遇強敵而略有誇大。
陳蠶尚未回答,一旁的陳璘卻若有所思地開口了,他的語氣帶著一種資深水師將領的凝重:“總兵大人,陳遊擊所言,恐非虛言。末將早年曾在粵、閩與西夷人打過交道,也觀摩過他們的夾板巨艦。西夷人之船,確是如此,船體高大,板材厚重,我等福船、廣船的小炮轟擊其上,往往難以撼動。而其側舷密布炮位,一舷齊射,彈如雨下,聲勢駭人。海上交鋒,若不能近身以火攻、跳幫取勝,正麵炮戰,我水師……著實吃虧。”
他頓了頓,臉上露出感慨之色:“當年雖是我大明水師取勝,然多是倚仗地利、火攻奇襲,或以絕對數量圍困,代價頗巨。若我水師也能有一支如此船堅炮利的艦隊,何懼區區倭寇?在這萬裡海疆,又有誰能與我大明爭鋒?”
陳璘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衙署的牆壁,看到了那支夢想中的無敵艦隊。
他心中對那支神秘海盜擁有的戰艦技術,產生了難以抑製的好奇與渴望。
李承勳看了陳璘一眼,明白這位老部下對強艦利炮的執念,但他更現實,也更了解朝堂。
他冷哼一聲,打斷了陳璘的遐想:“陳參將,且收收心。西夷人視其船術為性命根本,豈會輕易售與我等?即便他們肯賣,朝中那些閣老、科道言官們,又會如何議論?‘奇技淫巧’、‘靡費國帑’、‘舍本逐末’的帽子扣下來,你我可擔待得起?此事,休要再提!”
他轉向陳蠶:“陳遊擊,你方才說,那些海盜,並非西夷人麵貌,而是與我等一般的漢人模樣?”
“回總兵,確是如此!”陳蠶肯定地回答,“雖距離稍遠,但其甲板上人員身形、麵貌輪廓,確係漢人無疑,絕非紅毛碧眼之西夷。”
此言一出,李承勳和陳璘都陷入了沉思。
不是西夷,卻是漢人?
那他們是從何處獲得這等甚至堪比西夷的造船與鑄炮技術的?
是早年流落海外的宋裔?
還是某些掌握了秘術的豪商巨賈?
亦或是……與倭寇一樣,是某個心懷叵測的勢力蓄謀已久?
沉默良久,李承勳猛地一拍桌案,做出了決斷:“此事關係重大!本官要立刻撰寫奏本,將此次海戰詳情,尤其是這股不明海盜的強悍戰力、其船隻形製,一並上奏朝廷!他們此次雖對登萊水師施以援手,看似善意,然其根底不明,巢穴未知,總兵力幾何亦不清楚。如此一股強橫力量盤踞在大明周邊,是福是禍,殊難預料!絕不能因其一次援手便掉以輕心!”
他目光銳利地看向陳蠶:“陳遊擊,你部此次雖損失不小,但亦斬獲頗豐,更帶回重要軍情,功過相抵,暫且不論。眼下有更緊急的軍情——朝鮮八百裡加急,漢城……已於十月底被倭寇攻陷!”
陳蠶與陳璘聞言,臉色都是一變。
漢城失陷,意味著朝鮮戰局急轉直下。
李承勳繼續道:“朝鮮王世子退守江華島,不斷遣使求救。
陛下震怒,援朝大軍不日即將大舉出動!我登萊水師,肩負護航、運糧、策應之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