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司的目光如同實質的探照燈，落在陸明飛和慕容白身上，那平淡的問話裡蘊含著千鈞重壓。空氣仿佛凝結成了冰塊，連周圍那些悲傷的記憶碎片都停滯了流動。
陸明飛感覺自己的魂核都快停止跳動了，大腦一片空白。怎麼說？說我們找到了百年前的受害者，還拿到了指證你們地府高層可能涉案的關鍵證據？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慕容白上前半步，微微躬身，語氣保持著慣有的冷靜，甚至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疲憊與凝重：
“回稟巡司大人，屬下二人方才冒險潛入此領域核心，發現其怨氣根源乃百年前此地一場慘案所形成的集體性執念，並以一小女孩亡靈為核心凝聚。屬下嘗試以常規安魂術法進行疏導，但其執念過深，與地脈糾纏，收效甚微，僅能暫時平息部分表層波動。”
他語速平穩，措辭嚴謹，完全是一副例行公事彙報的姿態，絲毫沒有提及牌位、靈核以及小女孩對“白衣服”的指控。
陸明飛瞬間心領神會，也趕緊跟上，臉上擠出懊惱和無奈的表情：“是啊是啊，巡司大人，這地方的怨氣太邪門了，跟牛皮糖似的，根本化不開！我們差點就被那些記憶碎片給衝散了魂兒！”
巡司的目光在兩人臉上來回掃視，那雙深邃的眼眸仿佛能看穿一切虛妄。他沉默著，這沉默比直接的質問更讓人窒息。
幾秒鐘後，他才緩緩開口，語氣聽不出喜怒：“百年前慘案？集體執念？詳細道來。”
慕容白心中微凜，知道這是最關鍵的時刻。他不能完全撒謊，否則極易被識破，但必須隱瞞核心部分。他斟酌著語句，將小女孩描述的慘案大致說了一遍，重點強調了“蝕月”組織的屠殺行為，但刻意模糊了具體細節，並且完全沒有提及那個“白衣服”和“靈核”，隻將怨氣失控歸因於屠殺本身的慘烈和歲月的積累。
“……情況大致如此。屬下無能，未能徹底化解此局，請大人責罰。”慕容白最後以請罪結尾，姿態放得極低。
巡司聽完，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手中的玉印，那玉印散發著柔和卻令人不安的白光。他再次看向那個因為牌位被收走而顯得有些茫然、蜷縮在角落的小女孩魂影。
“集體執念，地脈糾纏……確實棘手。”巡司終於再次開口，並沒有對慕容白的“請罪”做出回應，而是話鋒一轉，“你二人能潛入核心並暫時穩住局麵，已屬不易。此事牽扯甚大，非你等職級所能處理。”
他抬手，玉印對著小女孩的方向照出一道白光。那光芒並非攻擊，更像是一種掃描和安撫。小女孩的魂影在白光中微微顫抖，但並未消散，反而似乎穩定了一些，不再那麼狂躁。
“此魂執念已與地脈怨氣深度綁定，強行超度恐引地脈反噬。”巡司收回玉印，做出了決斷，“暫將其封禁於此宅，避免怨氣繼續擴散。待查明‘蝕月’與此案關聯，再行處置。”
封禁？陸明飛心裡一沉。這不等於把證人……不，證鬼，繼續關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但眼下，這似乎已經是巡司能給出的、不引起他懷疑的最好處理方式了。
“是，大人。”慕容白低頭領命，沒有任何異議。
巡司的目光再次落到兩人身上，這一次，停留的時間更長了一些。
“你二人，此次表現尚可。權限維持，繼續留意與‘蝕月’相關之低階事件。但有發現，及時上報，不得擅自行動，以免打草驚蛇。”他的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同時也是一種……警告。
“屬下明白。”慕容白應道。
陸明飛也趕緊跟著點頭。
巡司不再多言，白袍一拂，身形再次化作白光，如同來時一般突兀地消失了。
直到那令人窒息的威壓徹底散去，陸明飛才感覺自己又能“呼吸”了。他癱軟般地魂體狀態）靠在一塊虛幻的記憶碎片上，後怕不已。
“領導……他信了嗎？”
慕容白臉色依舊凝重，他走到被封禁力量籠罩、顯得更加安靜孤寂的小女孩魂影前，沉默了片刻，才低聲道：“信與不信，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沒有當場發作，也沒有搜查我們。這本身，就說明了很多問題。”
“說明什麼？”
“說明，要麼他並非百年前那人，對此事知情但不便深究；要麼……”慕容白的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絲寒意，“他就是那人，但出於某種我們不知道的原因，暫時還需要我們……或者說，需要我與你這個‘變數’，繼續在明麵上活動。”
陸明飛打了個寒顫。合著他們現在不僅是在查案，還可能是在與虎謀皮，甚至成了彆人棋盤上的棋子？
“那這牌位……”
“暫時由我保管，這是最重要的證據。”慕容白眼神堅定，“巡司的命令，我們明麵上要遵守。但暗地裡，‘蝕月’和百年前的真相，必須查下去！”
他看向陸明飛：“此事凶險異常，遠超之前。你現在退出，還來得及。”
陸明飛看著被封禁的小女孩，想起她百年的孤寂和絕望，又想起巡司那深不可測的眼神，一股莫名的火氣混著正義感湧了上來。
“退什麼退！”他梗著脖子，“都到這一步了，不查個水落石出，我對得起這身……呃，地府製服嗎？乾他丫的！”
慕容白看著他那副故作凶狠實則心虛的樣子，眼底深處閃過一絲極淡的、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暖意。
“走吧，先離開這裡。此地不宜久留。”
兩人再次穿過那逐漸恢複穩定的怨氣領域，離開了福安弄7號。回頭望去，那老宅在灰黑色怨氣中若隱若現，如同一個沉默的、等待著最終審判的活墓碑。
而陸明飛不知道的是，在他新換的幽府通深處，一個極其隱蔽的、並非地府官方設置的記錄程序，悄然將剛才發生的部分對話和靈力波動，加密發送到了一個未知的坐標。
黑暗中，似乎不止一雙眼睛，在注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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