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陽間,對陸明飛而言是一種奇特的體驗。
穿過特定的陰陽通道,周遭的景象從地府的灰蒙死寂,瞬間切換為海市夜晚的流光溢彩與喧囂鼎沸。高樓大廈的霓虹燈如同燃燒的彩虹,車流織成金色的光河,空氣中彌漫著各種複雜的氣息——食物的香氣、植物的清新、還有……活人身上蓬勃卻脆弱的生命力。
這一切對魂體狀態的他來說,如同隔著一層毛玻璃觀看,帶著一種疏離感。他和他帶領的精乾小隊——包括兩名擅長追蹤隱匿的鬼差和一名精通陽間電子設備乾擾的靈訊司成員——都處於最高級彆的隱匿狀態,尋常活人與低級修行者根本無法察覺。
他們的目標,是位於海市濱江藝術區的“未來美術館”,墨星的《燼》展覽預展正在那裡舉行。
“目標人物墨星,已進入場館。場館內外靈力環境複雜,有微弱的地脈波動,但未發現明顯敵意能量源或鐘炎黨羽蹤跡。”負責追蹤的鬼差低聲彙報,他的魂體與周圍的陰影幾乎融為一體。
陸明飛點了點頭,目光投向那座造型前衛、通體由玻璃和鋼結構構築的美術館。即使在隱匿狀態下,他魂核深處的低語也並未停歇,反而因為靠近“隕星”轉世而變得更加清晰了一些,那是一種帶著絕望吸引力的呼喚,讓他必須時刻凝神對抗。
“保持警戒,分散潛入。重點監控墨星周邊,發現任何異常,尤其是帶有‘蝕’之力或玉印波動的目標,立刻彙報。”陸明飛下達指令,小隊成員無聲散開。
他本人則如同一個無形的幽靈,穿透了美術館厚重的牆壁,進入了內部。
預展現場人頭攢動,陽間的藝術名流、評論家、媒體記者端著酒杯,穿梭於一個個或抽象或震撼的展品之間。低沉的背景音樂與環境影像交織,營造出一種末世與新生交織的獨特氛圍。
陸明飛的目光瞬間被展廳中央的作品吸引。
那並非傳統的畫作或雕塑,而是一個巨大的、不斷變化的光影裝置。無數破碎的鏡麵、燒焦的木材、扭曲的金屬殘片懸浮在半空,被不同角度的冷光燈照射,投射出支離破碎、光怪陸離的影子,交織成一個不斷崩塌又重組的、沒有具體形態的“存在”。裝置的核心,是一團緩緩旋轉的、由暗紅色沙礫構成的漩渦,散發著微弱的、與墨星眼神如出一轍的死寂與虛無的氣息。
這就是《燼》——灰燼,燃燒殆儘後的殘留。
而墨星本人,就站在離裝置不遠的地方。他穿著一身簡單的黑色西裝,身形瘦削,臉色蒼白,正接受著一位記者的采訪。他的語氣平靜,甚至帶著一絲倦怠,但言辭卻異常鋒利。
“……生命的意義?或許就像這團灰燼,燃燒時絢爛奪目,熄滅後隻剩虛無。我們執著於記憶、情感、存在感,但這些又何嘗不是一種枷鎖?《燼》想表達的,正是卸下所有枷鎖後,那片終極的、自由的……‘無’。”
他的話語通過麥克風在展廳裡回蕩,配合著中央那團暗紅色的漩渦,竟讓一些敏感的觀眾感到一陣莫名的寒意與……共鳴?
陸明飛的心沉了下去。墨星的狀態,比他想象的更接近“隕星”的本質——並非簡單的悲觀,而是對“存在”本身意義的徹底否定與解構。這種狀態,極易被“真境”的低語和鐘炎的理念所蠱惑!
就在這時,他魂核中的低語猛地尖銳了一下!
幾乎同時,他察覺到一股極其隱蔽、帶著一絲冰冷“淨化”意味的靈力波動,出現在展廳二樓的一個角落!
鐘炎的人?!他們果然來了!
陸明飛眼神一凜,立刻通過幽府通通知小隊:“二樓東南角,有異常靈力反應,目標可能攜帶玉印殘留氣息!注意,對方極其擅長隱匿!”
他本人則悄然向那個方向飄去,同時死死鎖定住樓下渾然不覺的墨星。
二樓角落,一個穿著普通西裝、看起來像是工作人員的男人,正看似隨意地倚著欄杆,目光卻如同鷹隼般掃視著下方的墨星。他手中把玩著一枚看似普通的打火機,但陸明飛能感覺到,那打火機內部蘊藏著一絲極其危險的、與輪回玉印同源的白光!
是鐘炎麾下的“淨化使者”!
必須在他動手前阻止他!
然而,就在陸明飛準備出手的瞬間,異變再生!
下方展廳中央,那團暗紅色的沙礫漩渦,仿佛受到了某種刺激,旋轉速度驟然加快!一股更加強烈的虛無與死寂氣息彌漫開來!
墨星若有所感,猛地抬起頭,看向那團加速旋轉的漩渦,空洞的眼中第一次爆發出一種近乎狂熱的光芒!
“它……它在呼喚我……”墨星喃喃自語,竟不由自主地向著那漩渦伸出了手!
“阻止他!”陸明飛在魂識中大吼,自己也顧不得隱匿,魂力爆發,直撲二樓那個“淨化使者”!
幾乎在同一時間,二樓的“淨化使者”也動了!他手中的打火機猛地爆發出刺目的白光,化作一道凝練的淨化之箭,並非射向墨星,而是射向那團暗紅色的漩渦!他的目標,竟然是摧毀“鑰匙”的載體?!
而墨星,在淨化之箭及體的前一刻,手指已然觸碰到了那暗紅色的漩渦!
“嗡——!”
整個美術館的燈光瞬間熄滅!隻有中央那團暗紅色漩渦爆發出吞噬一切光線的幽暗光芒!巨大的能量衝擊席卷整個空間!
陸明飛的魂力與淨化之箭在半空相撞,爆發出無聲的轟鳴!
在混亂的能量亂流和驟然降臨的黑暗中,陸明飛隻看到墨星的身影被那暗紅色的漩渦徹底吞沒,消失不見!而二樓的“淨化使者”在一擊之後,身形便如同融入陰影般,瞬間消失,隻留下一絲冰冷的玉印氣息。
燈光掙紮著重新亮起。
展廳內一片狼藉,賓客驚慌失措。中央的光影裝置核心,那團暗紅色漩渦已經平息,但墨星,卻已不知所蹤。
陸明飛站在原地,臉色難看至極。
他還是晚了一步。
“隕星”墨星,在他眼前,被那詭異的力量帶走了。
是“真境”的接引?還是鐘炎的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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