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官殿，元老議事院。
與特察司的現代簡潔不同，這裡充斥著歲月的沉澱與權力的厚重。高聳的穹頂繪著古老的壁畫，描繪著地府初建時的宏大場景。厚重的玄黑色梁柱支撐起廣闊的空間，空氣中彌漫著線香與陳舊卷宗混合的氣息。十幾位身著繁複複古官袍、魂體凝實、氣息悠長的元老，端坐在呈半圓形排列的高背椅上，他們的目光如同探照燈，聚焦在站在中央的陸明飛和慕容白身上。
陸明飛手臂上的追蹤印記已被慕容白施法暫時隱去，但他刻意維持著魂體氣息的“不穩”，一副傷勢未愈、強撐前來的模樣。慕容白則一如既往，冷峻地站在他側後方，如同最可靠的壁壘。
“陸司長。”坐在首位、須發皆白、麵容古板的老者緩緩開口，他是元老院首席，嚴律。聲音不高，卻帶著無形的壓力，“你言稱遇刺，信號源指向我議事院區域，可有確鑿證據？須知，汙蔑元老，其罪非小。”
陸明飛微微躬身，態度恭敬，言辭卻不卑不亢：“嚴首席，晚輩不敢。信號追蹤由我司技術部門記錄，清晰指向此地。刺客已被擒獲，其魂體雖被禁製封鎖，無法搜魂，但其使用的潛行、刺殺技法，絕非尋常鬼魂所能掌握。晚輩隻是循例前來稟報，並請諸位元老協助排查，以免有宵小之輩混入，損及元老院清譽。”
他絕口不提玉佩和權限模板之事，隻將問題限定在“刺客信號”上，這是目前最直接、也最無法被反駁的證據。
一位麵色紅潤、體型富態的元老嗤笑一聲，他是錢福，據說生前是巨賈，死後在地府也掌管部分資源調配，與天地銀行關係密切。“信號？如今技術紛雜，偽造一個信號源有何難？陸司長，你年輕氣盛，樹敵頗多，莫不是在外惹了麻煩，想借機嫁禍我元老院吧？”
“錢老此言差矣。”另一位麵容消瘦、眼神銳利的元老冷鋒開口，他主管部分刑獄，“刺客能被生擒，便是實證。信號來源亦需徹查。我元老院行事，光明磊落，豈容藏汙納垢？嚴首席，我建議成立內部調查組，嚴查此事！”
元老院內頓時響起一陣低聲議論，顯然分成了不同派係。有像錢福一樣直接質疑的，有像冷鋒一樣主張調查的，也有幾位閉目養神，不置可否。
嚴律抬起手，壓下議論，目光深邃地看向陸明飛：“陸司長，你新晉要職，銳意改革，老夫亦有耳聞。然行事過剛則易折。地府秩序，維係萬載，牽一發而動全身。你此次遇襲，或許亦是某種……警示。”
這話語帶著明顯的暗示，警告陸明飛不要把事情鬨大。
陸明飛心中冷笑，麵上卻露出恰到好處的“疲憊”與“堅持”：“晚輩明白。隻是此案牽扯‘往生教’抽取魂魄真靈，動搖輪回根基，性質惡劣。若因顧忌而放任，恐釀成大禍。晚輩職責所在，不敢不查。若能得元老院支持，必能更快水落石出，還地府清明。”
他將案件性質拔高到“動搖輪回根基”，讓嚴律也無法輕易駁回。
嚴律沉默片刻，緩緩道：“既如此，便依冷鋒長老所言，成立內部調查組，三日內給出初步結論。陸司長，你可將相關證據移交調查組。在此期間，望你安心養傷，莫要再節外生枝。”
這是要把他排除在調查之外，並且限時結案，明顯是想大事化小。
陸明飛知道，這已是目前能爭取到的最好結果。他躬身道：“晚輩遵命。相信元老院定會秉公處理。”
說完，他與慕容白交換了一個眼神，準備告退。
就在他們轉身欲走之時，一直閉目養神的一位元老，枯木長老，卻突然睜開了眼睛。他極其蒼老，仿佛隨時會化作枯骨，但那雙眼睛卻清澈得如同孩童，又深邃得如同古井。他並未看陸明飛，而是望著穹頂的壁畫，似是無意地喃喃低語，聲音卻清晰傳入陸明飛魂識：
“根朽之木，其葉雖繁，終將傾頹。欲溯其源，當察其末……忘川之畔，新芽或知其根……”
陸明飛腳步微不可查地一頓，心中劇震！
枯木長老這話，是在提醒他！‘根朽之木’暗指元老院內的問題根源已深。“欲溯其源，當察其末”是讓他不要隻盯著高層，要從基層、從“往生教”這條線繼續往下查！而最後一句……“忘川之畔，新芽或知其根”……忘川之畔？是指天地銀行總部就設在忘川河邊？還是另有所指？“新芽”又是什麼？
這位於權力邊緣、看似與世無爭的枯木長老，為何會出言點醒他？
陸明飛沒有回頭，隻是微微頷首示意收到，隨即與慕容白一同離開了元老院。
走出那壓抑的大殿，慕容白才冷聲道：“他們在拖延，想棄車保帥。”
“意料之中。”陸明飛看著判官殿外灰蒙的天空，“不過，也不是全無收獲。至少確認了對手就在元老院內部，而且……我們似乎多了一位意想不到的‘盟友’。”
他回想枯木長老的提示。
“忘川之畔，新芽……慕容，我們去天地銀行總部看看。另外，查一下枯木長老的底細，特彆是他與新舊輪回理念的關聯。”
“好。”
兩人正要動身，陸明飛的幽府通突然急促震動起來，是張偉的緊急通訊：
“陸老大！不好了！我們布置在追蹤印記上的‘反向刺探’程序剛才被觸發了！對方不是嘗試連接，而是……而是直接遠程引爆了印記裡隱藏的第二重湮滅咒！幸好我們早有防備，能量被引導開了，但對方顯然發現了我們的手腳，徹底切斷了聯係！”
陸明飛臉色一沉。對方反應好快！而且如此果決，直接銷毀線索。
這無聲的警告，意味著雙方已徹底撕破臉皮。
接下來的調查，將更加凶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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