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王朝,景泰二十三年,春。
青牛縣,縣衙停屍房。
刺骨的陰冷,是秦明恢複意識後的第一感知。
緊隨其後的,是氣味。
濃鬱的血腥氣,混雜著屍體初腐的微臭,竟還纏繞著一絲劣質脂粉的甜膩。
三種氣味交織成令人作嘔的混沌,猛地鑽入鼻腔,瞬間攪得他胃裡翻江倒海。
秦明霍然睜眼。
映入眼簾的是低矮發黑的橫梁。
梁上懸著一圈解開的麻繩,磨得發亮的斷口在昏暗光線下格外刺眼。
下一秒,一股不屬於他的記憶洪流轟然撞入腦海。
無數碎片畫麵在眼前炸開:小吏的嗬斥如鞭梢抽過,鄉鄰的鄙夷似冰錐刺來,還有一個名為“仵作”的卑微身份,像烙印般刻在靈魂深處。
仵作,便是這古代的法醫。
倒與他穿越前的身份奇妙地重合。
隻是論起地位,這“賤業”二字,便將古今之彆拉得涇渭分明,遠不及現代法醫的半分尊榮。
記憶回溯到三天前:縣裡首富王有財的獨子,人稱“王惡少”的王富貴,橫屍荒野。
這王家並非尋常商戶。
其本家在青牛縣上屬的南陽府,乃是手眼通天的首富世家。
這青牛縣名義上是大燕疆土,實則皇權不下縣,半數產業儘歸王家囊中。
縣令錢無用,看似此地父母官,實則不過是王家豢養的大管家。
是以,錢無用下了死令:三日必破此案!
破案需仵作驗屍佐證,可原身的師傅,那位老仵作,竟在驗屍途中猝然離世,未能留下隻言片語的線索。
師傅猝死,原身技藝不精。
巨大的壓力如泰山壓頂,壓垮了這具身體的原主,一個同樣叫秦明的十八歲小仵作。
他最終選擇了橫梁上那根麻繩,結束了屈辱而短暫的一生。
而他,一個二十一世紀的法醫學生,就在這絕望的終點,鳩占鵲巢。
“操。”
秦明從木床上坐起,低聲啐了一口。
他揉著突突作痛的太陽穴,強迫自己接納這荒誕的現實。
穿越了。
還穿成個剛自殺的倒黴蛋。
開局便是地獄難度:
手頭一樁人命懸案,頭頂一根索命懸梁。
“吱呀——砰!”
腐朽的木門被人從外一腳踹開,碎裂的木屑飛濺如星。
一個身材魁梧、滿臉橫肉的漢子堵在門口,正是青牛縣衙捕頭蘇烈。
“我當是誰,原來是我們的秦大仵作。”
蘇烈咧嘴而笑,眼底卻無半分暖意。
他步步逼近,皮靴踩在濕滑地麵,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響,像重錘敲在人心上。
“怎麼?嫌繩子不夠結實,沒死成?想在這兒裝死拖延時間?”
秦明緩緩抬頭,沉默地迎上他的目光。
前身的記憶裡,對這人滿是刻入骨髓的畏懼。
蘇烈是錢無用的心腹,更是條最會咬人的狗。
但此刻,厘清前因後果的秦明隻覺:
這蘇烈的色厲內荏,不過是被逼到牆角的瘋狗,在做著無能狂怒罷了。
自己破不了案,便將所有壓力與罪責,一股腦推給地位最卑賤的仵作。
原因是,自己給的驗屍線索不夠明確。
這種人,秦明在前世見得太多了。
“縣令大人說了,今天是最後期限。”
蘇烈走到秦明麵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呼出的氣息裹挾著刺鼻的蒜味。
“午時之前,若驗不出個子醜寅卯,王家怪罪下來,你就下去給前任仵作陪葬吧!”
“黃泉路上,你們師徒正好作伴!”
“帶走!”
蘇烈一聲令下,兩個守在門口、如狼似虎的捕快立刻衝進來,一左一右架起秦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