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主簿的天,塌了。
當劉三那具尚有餘溫的屍體被抬回來時,整個衙門都聽到了陳鬆年那一聲不似人聲的悲號。
他癱軟在地,抱著自己外甥冰冷的身體,老淚縱橫,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三兒……我的三兒啊!”
他那肥胖的身體,抖得像一團案板上的肥肉。
周圍的捕快、文書,個個噤若寒蟬,連頭都不敢抬。
空氣裡,流動著一種粘稠的恐懼。
凶手在向整個提刑司示威。
能悄無聲息殺死漕幫副幫主,自然也能取走主簿外甥的性命。
下一個,會是誰?
……
官房內。
秦明立在堂下,神色平靜得像一潭深水。
他是劉三屍體的第一發現人。
主位上的陳鬆年,眼睛腫得像兩顆爛透的桃子,猩紅的目光死死剜著秦明,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你說,昨夜去了河邊?”
“是。”秦明聲線平穩,“屬下從漕幫那新得一套步法,夜裡無人,便去河邊習練。”
秦明得了漕幫幫主的賞識,獲得一套水上功夫並不奇怪。
提刑司更不可能親自去問謝天雄,證明這件事是否為真。
“然後呢?”陳鬆年繼續問道。
“見蘆葦叢有動靜,以為是野獸,便上前查看。”他的語氣聽不出半分波瀾,仿佛在說彆人的故事,“然後,就看到了劉三的屍體。”
陳鬆年胸口劇烈起伏,粗重的喘息聲在房內回蕩。秦明的說辭無懈可擊。
一個仵作,夜裡去僻靜處練功合情合理,無意中發現屍體也順理成章。
甚至他覺得自己的外甥劉三偷偷去看秦明練功,同樣合情合理。
他一個舅舅還不知道自己外甥是什麼德行?
仵作本就是他給自己外甥的一個閒職,真出大案了也有那些老仵作給他頂著。
上次隻不過是想給他長長見識,隻是萬萬沒想到讓他遇到了秦明這般卓越的同齡人。
“去驗屍!”三個字從他牙縫裡擠出來,帶著血絲,“當著所有人的麵,給我仔仔細細地驗!”
他要讓所有人都看清楚,他的外甥是怎麼死的!
停屍房裡擠得水泄不通,提刑司稍有頭臉的人物全到了。
劉三的屍體躺在正中的驗屍台上,像塊待解的木頭。
秦明戴上手套走過去,後背立刻紮滿了針似的目光,有恐懼,有好奇,還有藏不住的幸災樂禍。
他渾不在意,眼裡隻剩下那具屍體。
蹲身,檢查。
動作和昨日查驗周通時一般無二,精準、冷靜,帶著程式化的專業。
翻眼皮,按胸腹,查口鼻……最後他站起身,脫下手套,看向雙眼赤紅的陳鬆年。
“怎麼樣?!”
陳鬆年嘶聲追問,聲音都劈了叉。
秦明沉默片刻,目光緩緩掃過在場每一張臉,隨即用一種沉重到能讓空氣結冰的聲音,吐出了那個讓所有人汗毛倒豎的結論:
“死因……”
“與周通副幫主,完全一致。”
轟!
這話像道無形驚雷,在每個人腦子裡炸開!
倒抽冷氣的聲音此起彼伏——一樣的死法!
這意味著那個神秘的先天境殺手,就在南陽府,就在他們眼皮子底下!
他像個幽靈,隨心所欲地收割性命,而提刑司對此毫無辦法!
陳鬆年身子一晃,差點從椅子上栽下來。
最後的希望徹底破滅了。
這不是尋仇,不是意外,恐怕是赤裸裸的挑釁,是囂張的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