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西斜,鬼街的燈籠一盞盞亮起來。
光線昏昏沉沉,把街上石板都染得油油膩膩。
聽風堂的木門被人從外麵推開,“吱呀”一聲不算響亮的摩擦,卻讓堂內所有聲響瞬間掐斷。
喧嘩的賭徒、擦拭兵器的傭兵、低聲交談的掮客,全都頓住了動作。
他們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的鐵屑,齊刷刷投向門口。
一個男人站在那裡。
身形高大,背後斜挎著古樸樸刀,粗布麻衣上還沾著些沒洗淨的暗褐色痕跡。
臉上刀疤在燈籠昏光裡蜷著,像條蟄伏的蜈蚣,那隻黑色眼罩更給他蒙了層死氣。
獨眼龍,他回來了。
大堂靜得能聽見每個人的呼吸。
那些傭兵看他的眼神,已和前日截然不同。
他們早聽過那天的傳聞,一拳,隻用一拳就讓“開山熊”吐血認輸。
這人是個怪物,是從屍山血海裡爬出來的怪物。
秦明對周遭目光視若無睹,邁步往裡走。
人群下意識往兩旁退,給他讓出條道。
他徑直走到櫃台前,那個精瘦如猴的侯三,臉上早堆起了笑。
“龍爺,您回來了!”侯三從櫃台後快步出來,“這趟辛苦,裡頭備了上好的女兒紅,我這就……”
“不必。”
秦明開口打斷,侯三的笑僵在臉上。
他沒多餘廢話,從懷裡掏出一疊東西,啪地拍在櫃台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釘在了那疊東西上,那是一疊銀票,最上麵一張正是福伯給的一千兩。
侯三眼皮跳了跳。
“龍爺,您這是?”他小心問道。
秦明又掏出另一疊銀票放在旁邊,手指從中數出十五張,每張都是百兩麵額,然後將兩疊銀票一起推到侯三麵前,總共兩千五百兩。
“任務失敗。”秦明開口,聲音裡聽不出情緒,“雇主死了。”
“什麼?”
侯三愣住,大堂裡的傭兵也全傻了。
在鬼街這種地方,“任務失敗”往往就等於“傭兵也死了”。
他們原以為,能從先天殺手追殺裡活下來,本身已是實力的證明。
“按道上規矩,”秦明繼續用沙啞嗓音,一字一句道,“護衛不利,定金退還一半。”
他頓了頓,手指點了點新拿出的那疊銀票:“另外一千五百兩,算給堂口和介紹這活的人的茶水費。壞了規矩,總得有個交代。”
這話落下,聽風堂徹底死寂。
所有人都像看瘋子似的盯著秦明。
這世界是怎麼了?
任務失敗,雇主死了,傭兵活著回來,非但沒卷款跑路,竟還自己掏錢補償?
定金一千退五百,已經仁至義儘,他竟還多拿一千五百兩?
就為個狗屁規矩、一個交代?
那些在鬼街刀口舔血的亡命徒,腦子完全轉不過來。
在他們的世界裡,隻有利益和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