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
日光穿過郡守府大堂敞開的門扉,在光潔如鏡的地麵上投下一片亮堂。
堂內百席齊開,座無虛席。
杯盞碰撞之聲,賓客交談之聲,彙成一股嗡嗡作響的熱浪,在大梁之下盤旋。
坐在這裡的不止是廣陵郡的頭麵人物。
除了官府、徐、陳、李三家,以及鎮魔司、青雲閣的代表外,後方的席位上還坐滿了各大二流宗門的門主、武館的館主,甚至還有一些在此戰中核驗了功勞,得以列席的散修高手。
一百多人自有一百多個心思。
每個人的目光都有意無意地瞟向最前方的首席那幾桌。
“坐在首座的便是徐家家主徐長青。他身邊的是青雲閣的清玄子道長。”
“那邊的黑袍將領是鎮魔司的左百戶。”
“坐在他旁邊的是新晉的神竅境門主,金刀門羅金虎!”
“可……韓捕頭身邊那個穿從九品官服的年輕人是誰?”
後方一桌,一名剛發了一筆戰爭財的武館館主壓低了聲音,臉上帶著幾分疑惑。
他身旁一個身材微胖的商人撇了撇嘴,聲音裡帶著一股酸味。
“還能是誰?看著細皮嫩肉的,官又那麼小,八成是韓捕頭養的小白臉吧。”
話音未落,他腦袋上就挨了重重一巴掌。
打他的是同桌一位斷了一臂,氣息卻依舊沉凝的刀客。
“你他娘的找死彆帶上我!”
那刀客眼中滿是後怕,聲音壓得更低,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小白臉?”他冷笑一聲。
“老子在洛水底下親眼見過!黑蓮教那個渾身是毒的護法,據說是神竅境五重的高手!”
“可這小子跟他硬碰硬對了三招,半步沒退!”
“你管這叫小白臉?”
此言一出,周圍幾桌偷聽的人臉色“唰”地就變了。
那微胖商人更是嚇得差點從椅子上滑下去,連忙端起酒杯,擋住自己煞白的臉。
一道道原本不屑、輕視的目光,瞬間變得敬畏、探究,甚至恐懼。
他們再次望向那個安靜坐在角落裡的青年,眼神裡再無半分輕慢。
……
首席。
秦明對周遭投來的目光恍若未覺。
他端起酒杯,看向身旁的韓誠。
“韓捕頭,恭喜啊。”
韓誠的氣息變了,不再是先前那種如出鞘利刃般的鋒銳,而是多了一種沉凝。
他體內真氣的運轉圓融無漏,生生不息,赫然已是神竅境的標誌。
韓誠端起酒杯與秦明輕輕一碰,臉上是掩不住的笑意。
“僥幸而已。”
他一口飲儘杯中酒。
“與那鐵疙瘩死戰一場,又親眼見了那等毀天滅地的陣仗,回來閉關三日,福至心靈,總算是捅破了那層窗戶紙。”
他說的輕巧,可秦明知道,這其中凶險絕非三言兩語能夠道儘。
武道一途,一步一登天,一步一劫難。
尤其是這種大境界的突破,稍有不慎便是根基受損,修為跌落的下場。
“不管怎麼說,提刑司終於有了一位神竅境高手坐鎮。”
秦明再次舉杯,“當賀。”
韓誠哈哈一笑,不再多言。
鄰桌,陳家家主陳博安端著酒杯,湊到了李家家主李仲叔的身邊。
“仲叔兄,彆來無恙啊。”
陳博安臉上掛著熟絡的笑。
“聽聞李老太爺前些時日受了驚嚇,身子骨可還爽利?”
李仲叔眼皮都沒抬一下,隻是淡淡嗯了一聲。
“有勞博安兄掛心。”
“家父偶感風寒,靜養幾日便好。”
一句偶感風寒便將之前選邊站錯的驚心動魄,輕描淡寫地帶了過去。
陳博安碰了個軟釘子,也不著惱,乾笑兩聲,自顧自地喝了杯酒。
兩家聯盟本就脆弱得像一層窗戶紙。
就在這暗流湧動之際,一陣鐘鳴響起。
全場驟然一靜。
隻見郡守王德發大步走上高台,高舉酒杯,洪亮的聲音壓下了所有喧囂。
“諸位!”
他目光環視全場。
“此戰,我廣陵雖遭大劫,但也湧現出無數英雄!”
“林氏一族勾結邪教,圖謀不軌,幸有諸位戮力同心,方才力挽狂瀾,保我廣陵數十萬生民平安!”
“今日,本官便要在此為我廣陵的功臣們,論功行賞!”
“論功行賞”四字一出。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高台之上,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王德發的目光掃過全場,最終定格在了韓誠身上。
之所以第一個便點他的名,這裡麵自有章法。
韓誠代表的是官府,是朝廷的臉麵。
此戰雖然是各方勢力聯手,但名義上依舊是郡守府主導下的平叛之戰。
論功行賞自然要從“自己人”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