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灌入室內,卷來庭院荷花的冷香。
臥房裡靜得駭人。
十幾道目光交織在場中,驚恐、駭然、困惑,儘數落在那詭異的三方對峙之上。
陳博武緊握雁翎刀,真氣已催至巔峰。
他越過伏地叩首的女鬼,盯住負手而立的黑衣人,心頭一片混亂。
這鬼物連日來將陳府攪得雞犬不寧。
即便是陳博武實力不俗,但這詭物實在過於狡猾,行蹤不固定。
連他請來的高僧道士都束手無策,隻能勉強將其逼退。
可眼前這人僅是站在那裡,甚至未見出手。
這頭厲鬼竟如溫順家犬,伏地不起!
這是何等手段?
此人……究竟是敵是友?
死寂之中。
秦明緩緩轉身,平靜望向為首的陳博武。
就在此刻,他形貌驟變。
麵容如水波般蕩漾,眉眼鼻唇無聲重塑。
一身夜行衣褪下,露出早已準備好的玄色道袍,袍角無風自動。
就連那頭利落短發也化作如雪長發,由一根木簪鬆鬆束起。
不過轉瞬。
黑衣人已變作鶴發童顏的老道。
麵容清臒,眼神如古潭深不見底,仿佛蘊藏千年歲月。
這憑空易容的一手,徹底擊潰了陳博武心中的敵意。
這可不是武學,乃是神通!
神竅境的警惕與驕傲蕩然無存。
他腦中急速權衡。
眼前之人能輕易降服這頭狡猾詭異的厲鬼,實力深不可測。
若為敵,陳家今夜必遭大劫。
可他若隻是路過……
那便是我陳家天大的機緣!
陳博武是個聰明人,更是懂得審時度勢的梟雄。
他當機立斷。
“鏘啷!”一聲脆響。
陳博武鬆手,任由那柄雁翎刀墜地。
他撩起衣袍,對著那道人納頭便拜,行了個五體投地的大禮。
“晚輩陳博武有眼無珠,驚擾仙長清修,還望仙長恕罪!”
他抬起頭,眼神無比誠懇。
“此獠禍亂我陳府多日,晚輩無能,束手無策。今日幸得仙長出手降服,實乃我陳家百世之幸!”
“求仙長慈悲,救我陳家於水火!晚輩……感激不儘!”
這番話姿態極低,卻滴水不漏。
既認了錯,也捧了高人。
更直接將自家的困境擺上台麵,言辭懇切。
秦明眼底掠過一絲無人察覺的冷笑。
好一個能屈能伸的世家話事人。
既然你給了我台階,那我也不能不上。
秦明撚了撚並不存在的長須,緩緩踱步,目光掃過伏地水鬼,又落回陳博武臉上,最終望向窗外洛水方向。
“起身罷。”
“貧道雲遊至此,本不欲過問凡塵俗事。”
他閉目掐訣,似在推演天機。
半晌睜眼,輕歎一聲:“不過既然遇上了,便是緣法。”
陳博武麵露喜色,正要道謝,卻聽秦明話鋒一轉:
“隻是……此間因果,甚是複雜啊。”
他看著陳博武,那雙深眸似能洞穿人心。
“你可知,此鬼從何而來?”
陳博武心中一凜,連忙道:“晚輩愚鈍,還請仙長明示!”
“唉……”
秦明又是一聲長歎,搖頭晃腦。
“此鬼,生於洛水。”
“月前,洛水之畔,血祭滔天,洪水席卷,萬民罹難,此乃大劫。”
“大劫之中,有大罪孽,亦有大功德。”
“可你陳家……”
“坐擁樓船,手握精兵,卻於岸上隔岸觀火,見死不救!”
“任由無辜百姓溺於濁浪,淪為祭品!”
“此等行徑,已非簡單的明哲保身,而是……見死不救,觀望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