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至三更,萬籟俱寂。
龐大軍營如蟄伏巨獸,在夜色中沉眠。
唯有中軍大帳之內,一豆燭火,亮如星辰,驅散著無邊墨色。
秦明一襲黑色勁裝,未佩官刀,隻手持一卷圖紙,悄無聲息地穿過重重崗哨,來到帳前。
守在門口的金甲衛士仿佛早已得了吩咐。
見他到來,竟未加通傳,隻是無聲掀開厚重帳簾,躬身請他入內。
帳內陳設簡單,隻一張行軍桌案,兩把交椅。
海公公隻著一身尋常的灰色布衣,正端坐案後,慢條斯理地品著熱茶。
一旁,那位自稱阿影的清麗少女,則鋪開了新的卷軸。
手持狼毫,正以一種極為工整秀麗的簪花小楷記錄著什麼。
見秦明進來,她僅抬眸淡淡一瞥,便複又垂下。
仿佛帳內多出一人,與她並無乾係。
“秦副使,深夜來訪,可是對白日軍議有了什麼新的想法?”
海公公放下茶杯,臉上掛起和煦笑容,抬手虛引,示意秦明落座。
秦明未坐,隻是對著這位深不可測的老太監,鄭重行了一禮。
他抬起頭,沒有半分兜轉,吐出一句石破天驚的話語:
“海公公,我們的敵人或許從一開始就不在鬼陵,而在我們自己的帳中。”
話音落下。
阿影手中懸停的筆尖,一滴濃墨悄然落下,在潔白卷軸上暈開一團深色墨跡。
海公公臉上的笑容點點斂去,最終化為一片深沉。
他並未動怒,也未顯驚訝,隻是靜靜看著秦明良久,才緩緩道:
“說下去,咱家聽著。”
“請公公過目。”
秦明將那份描繪著【天地人三才鎖魂大陣】的殘圖,恭敬地呈到了海公公的麵前。
隨即退後一步,開始了他縝密至極的終極攤牌。
“卑職之所以如此判斷,有三點。”
“其一,是動機的缺失。”
秦明伸出一指,目光銳利。
“一個能布下籠罩百裡、連歸元境萬戶都束手無策的鬼陵大陣的恐怖組織,其行事之縝密,手段之高明,已然超出了尋常邪教的範疇。”
“可就是這樣一個組織,為何會留下那座漏洞百出、充滿拙劣模仿痕跡的祭壇?”
“這就好比一位丹青宗師,嘔心瀝血繪出一幅傳世名作,卻在落款處用稚童的筆法,畫上了一個滑稽可笑的鬼臉。這……不合邏輯。”
他頓了頓,不等海公公發問,便拋出了第二個疑點。
“其二,是能量的偽證。”
“卑職曾仔細勘驗過那祭壇石塊上殘留的血跡,其中蘊含的殘魂能量駁雜不堪,怨念不純,完全不符合高階邪法獻祭所追求的‘能量精純’。”
“那更像是一場為了製造證據而進行的屠殺,而非一次高效的獻祭。”
“真正的邪法,講究的是利益最大化,絕不會如此暴殄天物。”
“其三,也是最關鍵的一點,時機的巧合。”
秦明的聲音沉了下去。
“這座祭壇被發現的時機,恰好是在我們青幽兩州大軍齊聚鎮北關,即將定策的節骨眼上。”
“這未免太過巧合,就好像……有人算準了我們會來,特意將這份血淋淋的證據,擺在了我們的必經之路上,充滿了刻意的引導性。”
三點質疑拋出,環環相扣,已然讓那所謂的無生教陰謀,變得疑點重重。
阿影記錄的筆速不知不覺間慢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