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蟄的雷聲響過第三日,傳籽架最中間的泥土忽然鼓起個小包。小石頭守了整整一夜,眼皮打架時被“哢”的輕響驚醒,隻見土包裂開道縫,嫩白的芽尖頂著點紫破土而出,像舉著顆小小的星子。
“出來了!出來了!”他連滾帶爬撲過去,鼻尖差點碰到芽尖。那芽尖真怪,頂頭泛著波斯花的絳紫,往下一點是沙棘果的橙紅,最基部竟透著江南苗的嫩黃,像把各族的顏色都纏在了一起。
書墨提著竹籃趕來,籃裡是新熬的米湯——按漠北的法子,給新芽“喂”點米香能長更壯。她用竹勺舀了點米湯,順著芽根慢慢澆下去,米湯滲進土裡,帶著淡淡的甜,引得芽尖輕輕顫,像在咂嘴。
書硯扛著把小鋤頭過來,在新芽周圍鬆了鬆土,土塊裡混著去年埋下的各族花籽殼。“你看這土,”他捏起塊黑土,“江南的黏、西域的沙、波斯的肥、漠北的堿,早混在一塊兒了,難怪芽尖敢長這麼多顏色。”
漠北商人的孩子捧著個陶罐跑來,罐裡是發酵好的羊糞肥:“我爹說,這肥裡摻了沙棘果粉,能讓芽杆長得像狼尾草一樣韌。”他小心地往土裡撒了點,肥香混著米湯甜,在風裡漫開,惹得附近的蜜蜂都嗡嗡飛來。
波斯商人聞訊趕來,手裡舉著個琉璃小瓶,裡麵裝著西域的花蜜:“按我們的規矩,新芽見光時要抹點蜜,以後開花才會甜。”他用銀勺蘸了點蜜,輕輕點在芽尖的紫斑上,蜜珠滾落,在陽光下閃著七彩的光。
消息像長了翅膀,傳遍了驛道。江南的船家送來了新采的荷葉,說墊在根邊能防澇;西域的駝夫帶來了駝毛,鋪在土上能保墒;連遠在東海的漁人都托商隊捎來袋海鹽,說少少撒點,能讓芽葉更鮮亮。
小石頭找來塊平整的石板,蹲在芽邊寫生。他給新芽畫了張“全家福”:左邊是西域的“念想”,右邊是江南的“陰陽葉”,身後站著波斯的絳紅花和漠北的沙棘叢,最中間就是這顆頂著五彩芽尖的新苗,旁邊用歪歪扭扭的字寫著“大家的孩子”。
書墨把石板立在傳籽架旁,又往石板周圍種了圈薄荷。“薄荷能驅蟲,”她說,“讓各族的法子都護著它長大。”薄荷的清香混著各種氣息,竟生出種奇異的和諧,像把四海的風都揉進了這方小天地。
書硯在傳籽架上新刻了道痕,比之前的都深:“這道痕叫‘同生’,以後每長一片葉,就再刻一道,等開花時,讓它看看自己攢了多少家的盼頭。”他刻痕時特意用了各族的刀法,江南的圓潤、西域的鋒利、波斯的曲折、漠北的粗獷,都留在了木頭上。
傍晚的霞光裡,新芽又長高了半指,最外層的芽鞘裂開,露出裡麵帶著細毛的新葉,葉邊像鋸齒又像波浪,說不清是哪族的模樣。小石頭躺在旁邊的草垛上,聽著各族商人圍著新芽說笑,忽然覺得這芽尖頂的不是土,是四海的手——你扶一把,我托一下,才讓它能這麼有底氣地往上長。
書墨往根邊澆了點井水,水裡泡著阿依莎寄來的西域草籽,說是能和新苗的根纏在一起,互相送養分。“阿依莎在信裡畫了幅圖,”她笑著說,“西域的花田也冒出顆混種芽,葉尖帶著江南的黃,她說那是咱們的‘孩子’去做客了。”
書硯望著新芽,又望向驛道儘頭的落日,忽然道:“你說,等這苗開花時,會不會有商人從更遠處來?帶著咱們沒見過的籽,說要給它當‘新親戚’?”
“肯定會!”小石頭搶著說,“就像去年沒人想到波斯的籽會和沙棘果長在一塊兒,今年誰知道呢?”
夜風帶著各種香氣漫過花田,新苗的葉尖在風裡輕輕晃,像在點頭應許。傳籽架上的布袋又換了新的,裝著各族商人剛留下的籽,袋口的紅綢、綠緞、紫絨纏在一起,像給新苗係了串五彩的祝福。
遠處的驛道上,又有駝鈴聲傳來,這次的鈴聲格外清脆,像是帶著春天的消息。小石頭跳起來,朝著鈴聲的方向揮手——他知道,又會有新的種子、新的故事,落在這片土地上,和這顆四海共養的新苗一起,把“家”的模樣,長給更多人看。
而那株頂著五彩芽尖的新苗,在夜色裡靜靜紮根,根須悄悄往深處伸,纏著江南的泥、西域的沙、波斯的肥、漠北的堿,也纏著那些看不見的牽掛與期待,要在某天清晨,帶著四海的光,爆出更豔的花。
那株集四海氣息於一身的新苗,在眾人的嗬護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著。不過半月,就已抽條至半人高,莖稈粗壯,帶著江南竹的韌勁、西域木的堅硬,表層還泛著波斯琉璃般的微光。葉片舒展如蝶翼,邊緣是漠北草葉的鋸齒,葉脈間卻藏著江南水紋的柔和,最奇妙的是葉心,暈開一圈淡淡的虹彩,像把各族的顏色都揉碎了融在裡麵。
小石頭每日天不亮就來守著,給它澆摻了西域蜜的井水,鋪漠北駝毛保墒,再用江南荷葉蓋在根部防曬。各族商人路過,總會停下腳步,添點“私貨”——波斯商人帶來的香料粉末,說是能讓葉片更鮮亮;漠北牧民撒上一把曬乾的沙棘果粉,盼它帶著故鄉的味道;江南船家則撈來河底的軟泥,輕輕敷在根部,說能讓根須紮得更穩。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這日清晨,書墨提著竹籃來送新熬的米湯,剛走近就驚得捂住了嘴——新苗頂端,竟冒出個小小的花苞!花苞裹著層薄薄的鞘,透著隱約的彩光,像顆被精心包裹的寶石。
“要開花了!”小石頭蹦起來,轉身就往驛道上跑,“我去告訴大家!”
消息像長了腳,半個時辰內,驛道上的商隊、旅人都圍了過來。波斯商人特意打開了珍藏的琉璃鏡,讓陽光透過鏡麵照在花苞上,折射出的光斑在周圍的地上投下一片彩虹;漠北牧民拉起馬頭琴,調子歡快又帶著期盼;江南船家的女兒哼起了水鄉小調,柔婉的歌聲繞著花苞打轉。
書硯扛著刻刀趕來,在傳籽架上又添了一道深痕,這次的刻痕融合了各族文字的筆畫,細看竟像一朵含苞的花。“這是‘待放’痕,”他擦了擦汗,“等花開了,就刻最後一道‘盛放’痕。”
花苞在眾人的注視下,一點點膨脹、變軟。午後的陽光最烈時,外層的鞘終於裂開一道縫,一縷奇異的香氣漫了出來——既有江南荷風的清潤,又有西域沙棘的微酸,混著波斯香料的馥鬱和漠北青草的乾爽,聞著竟讓人心裡莫名一暖。
“要開了!”不知是誰喊了一聲。
鞘片簌簌落下,花瓣層層舒展。那花竟不是單一的形態,外層花瓣像江南的蓮,舒展大氣;中層花瓣帶著西域玫瑰的尖瓣,卻染著漠北夕陽的橙紅;最中心的花瓣細小而密集,閃爍著波斯琉璃般的光澤,花心處頂著顆晶瑩的露珠,折射著所有人的笑臉。
“真好啊……”書墨望著花,眼裡泛起潮氣。這朵花,沒有刻意模仿任何一族的模樣,卻又處處能看到各族的影子,像是把大家的期盼、牽掛、故鄉的味道,都釀成了這綻放的一瞬。
小石頭踮著腳,把之前畫的“全家福”石板挪到花前,石板上的“大家的孩子”幾個字,此刻看著格外應景。他忽然發現,各族的商人、旅人,此刻臉上的神情竟出奇地相似——那是一種看著自家孩子長大成才的欣慰與驕傲。
波斯商人掏出小陶罐,往土裡撒了把新帶的花籽:“明年,讓它的種子混著我的花籽長。”
漠北牧民解下腰間的香囊,裡麵裝著風乾的香草,輕輕係在花莖上:“帶著這個,不怕蟲子咬。”
江南船家的女兒摘下頭上的絹花,彆在花旁的泥土裡:“留個念想,明年我還來。”
書硯在傳籽架上刻下最後一道“盛放”痕,刻痕閉合時,恰好組成一朵完整的花。他直起身,望著眼前這朵融合了四海氣息的花,又看了看周圍不同膚色、不同服飾卻同樣笑著的人,忽然明白了什麼。
所謂四海一家,或許從不是強求所有人都一樣,而是像這朵花一樣——你帶著你的根,我帶著我的土,彼此滋養,互相成就,最後開出一朵誰也離不開誰的花。
花田的風拂過,帶著這朵奇花的香氣,沿著驛道飄向遠方。傳籽架上的布袋又空了些,裡麵的籽已被帶往更遙遠的地方。但所有人都知道,明年春天,這裡會冒出更多新芽,驛道上會傳來更多不同的口音,說著同一句話:
“走,去看看咱們的花。”
喜歡重生之血仇儘報請大家收藏:()重生之血仇儘報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