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場雪落時，主藤的氣根上已結了層薄薄的冰，卻依然擋不住內裡流動的暖光。各族的藤牌在雪光裡閃著亮，紅的、藍的、綠的繩結上落了雪，像開了簇簇耐寒的花。
老木叔拄著拐杖，挨個拍掉藤牌上的雪：“你看這冰原的白繩，換了新的雪絨花，是說暖棚起作用了，老人孩子都凍不著；山民的紅繩上掛了串野栗子，準是新收的堅果，想讓咱們嘗嘗鮮。”
藤生正指揮著族人往暖棚裡搬草料，那些草料混著草原的苜蓿和河穀的水草，是各族托商隊送來的，足夠牲畜過冬。“把藤網的氣根往棚裡多引些，”他對負責暖棚的阿浪說，“讓這些草料也沾沾藤氣，牲畜吃了長膘。”
紡織坊裡暖意融融，姑娘們正用城邦送來的新染料趕織冬衣。紫紅色的染料染出的藤紋像裹了層霞光，靛藍色的布麵上繡著奔馬，是給草原牧民準備的；最厚的羊毛氈則染成了藤綠色，要送去冰原，說是“看著就暖和”。
阿棗的藥廬裡，中穀的草藥正咕嘟咕嘟煮著，藥香混著紅果酒的甜氣。她往陶罐裡分裝著藥膏，對來取藥的人說：“這是用山民的蜂蠟、河穀的草藥和咱們的紅果油熬的，凍瘡一抹就好，給冰原和草原都多備些。”
孩子們在雪地裡堆起個巨大的藤網雪人，雪人手裡舉著各族的藤牌，紅繩藍繩在風裡飄，像個守著暖光的哨兵。“雪人也喜歡藤網呢！”小娃們拍著雪團笑，呼出的白氣遇到藤網的暖光，立刻化成了細霧。
商隊在雪停後出發，馬車上堆著冬衣、藥膏、新釀的酒和炒香的堅果。藤生往貨箱裡塞了本厚厚的藤紙冊子，上麵記著各族的需求：草原缺的鐵蹄、冰原要的暖棚布、山民盼的麥種……“按這個送，保準錯不了。”他拍著商隊掌櫃的肩，“路上當心，藤網的光會照著你們。”
掌櫃笑著揚鞭：“放心！這藤網的路走熟了，閉著眼都能找到各族的氈房！”馬車碾過積雪，留下兩道深深的轍，轍印裡，藤網的光脈正跟著延伸，像給車輪鑲了圈銀邊。
傍晚，藤生站在主藤下，望著雪地裡蔓延的光脈。遠處的暖棚裡，牲畜嚼著草料發出滿足的響；紡織坊的燈光透過窗紙，映得雪地上一片暖色；藥廬的藥香還在飄，混著家家戶戶煙囪裡冒出的炊煙，在雪上空織成片暖雲。
老族長裹著新織的藤紋氈走來，指著天邊的晚霞：“你看這雪，下得再大，也蓋不住藤網的暖。各族的日子就像這藤，纏在一起，再冷的冬天，也能湊出滿人間的熱乎氣。”
藤生點頭，指尖觸到主藤的氣根，冰層下的暖光正順著脈絡往更遠的地方去。他知道，這個冬天不會冷，因為藤網的根早已紮進了各族的心裡，那些互贈的草料、共織的冬衣、同熬的藥膏，都在悄悄說著：
隻要藤還連著，根還纏著，再遠的距離，再冷的風雪，都擋不住這滿人間的藤蔭，擋不住彼此記掛的暖。
雪又開始下了，落在藤牌上，落在暖棚上，落在每個人的笑臉上，卻像是被藤網的暖光融化了，化成了春天的盼頭，在凍土下悄悄紮根，等著來年，長出更熱鬨的人間。
開春的第一場雪來得急，卻沒待多久就化了。雪水順著主藤的氣根往下滲，在泥土裡彙成細小的溪流，溪流過處，竟有嫩黃的草芽頂破凍土，怯生生地探出頭來。
“是藤網把暖意傳進土裡了！”阿春蹲在草芽旁，指尖輕輕碰了碰葉片，草葉立刻抖了抖，像是在回應。她身後的紡織姑娘們正把晾乾的冬衣收進藤箱，箱底墊著去年的紅果葉，說是能防蟲蛀。
老木叔背著藤編的藥簍，沿著藤脈往濕地走。雪水讓濕地的冰融了大半，水麵上飄著層薄霧，霧裡隱約能看見菱角塘的藤須在動——是河穀的人透過藤網傳信，說要派人來教大家育新苗。“得把去年的菱角種翻出來曬曬，”他念叨著，藥簍裡的草藥沾了雪水，散出清苦的香。
山民們扛著鐵犁在田埂上忙活，犁尖劃過濕潤的土地，翻出的土塊裡混著細小的藤根。“這根在土裡盤了一冬，把地力養足了，”絡腮胡漢子拍著犁柄笑，“今年種上混了草原草籽的麥種，收成準比去年好！”
孩子們的笑聲驚飛了枝頭的雪，他們舉著自製的藤網風箏在雪地裡跑，風箏線牽著未化的雪粒，在空中撒下片細碎的白。“風箏飛起來啦！”小娃們追著風箏跑，腳下的雪水濺濕了褲腳，卻渾然不覺，隻顧著看風箏上的藤紋在風裡舒展，像要把整個冬天的沉悶都抖掉。
商隊的馬車在融雪的路上留下深深的轍印，車廂裡裝著城邦新製的農具，還有冰原送來的耐寒花種。“冰原人說，這花能在雪地裡開，”商隊掌櫃給藤生遞過花種，種子黑亮飽滿，“讓咱們種在藤網邊，說是‘雪融花綻時，藤信傳千裡’。”
藤生把花種撒在主藤周圍，剛覆上薄土，就見藤須立刻纏了上來，像在給種子蓋被子。“用不了多久，這兒就會開滿冰原的花，”他望著遠處漸漸泛綠的荒原，“到時候，各族的人來了，一眼就能認出這是藤網的地界。”
傍晚的炊煙在濕冷空氣裡散開，帶著新麥的清香和藤葉的氣息。家家戶戶的窗台上，都擺著泡在水裡的紅果核，核上已冒出白白的芽。阿棗給核盆換著水，笑著說：“等這些芽長出葉，咱們就往各族送，讓他們的窗台上，也有荒原的春天。”
藤生坐在藤蔭下，看著融雪彙成的小溪往濕地流去，溪水裡映著藤網的光，像條流動的銀帶。他知道，這場雪融不僅帶來了春天，更帶來了新的期盼——就像那些破土的草芽、待發的花種、冒芽的果核，都在悄悄積蓄著力量，等著在藤網的護佑下，長出又一季的熱鬨與繁盛。
夜風帶著濕潤的土氣吹來，主藤的氣根輕輕晃動，把融雪的消息往更遠的地方傳。冰原的雪開始化了，草原的草在返青，河穀的水漲起來了，城邦的染料坊飄出了新的顏色……所有被藤網連起的地方，都在以自己的方式，迎接著這個由藤網先知的春天。
而這春天的故事，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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