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迎賓樓,冰冷的夜風像是帶著利刃,刮在臉上生疼。
張磊緊緊牽著劉婷的手,一路快步疾行,隻想儘快逃離那個充滿了羞辱和壓迫感的地方。劉婷的手冰得像一塊鐵,在他的掌心裡不住地顫抖,傳遞著她內心的恐懼。
兩人一路沉默,誰也沒有開口說話。飯店裡的那一幕,像一部黑白電影,在他們腦海裡反複重播。馬騰囂張的嘴臉,同夥們肆無忌憚的嘲笑,周圍食客們或同情或看熱鬨的目光,都像針一樣,深深地紮進了他們的自尊。
張磊雖然用一番話暫時逼退了馬騰,但他心裡清楚,那不過是緩兵之計。他贏了道理,卻輸了現實。他能堵住馬騰的嘴,卻無法撼動他身後那座名為“權力”的大山。
一股深深的無力感,像潮水般將他淹沒。
快到劉婷家門口那條熟悉的巷口時,她終於停下了腳步,再也支撐不住,身體靠著冰冷的牆壁,壓抑的啜泣聲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清晰。
“張磊……我是不是給你惹麻煩了?”她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充滿了自責。
張磊轉過身,看著月光下她那張掛滿淚痕的臉,心像是被一隻手狠狠地攥住,疼得他喘不過氣。
“傻瓜,說什麼呢。”他走上前,想為她擦去眼淚。
劉婷卻躲開了他的手,搖著頭,淚水流得更凶了:“不……就是我……如果我不好看,如果我不開那個店,馬騰就不會注意到我,也就不會……也就不會發生今天這樣的事……都怪我……”
“住口!”張磊低喝一聲,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嚴厲。
劉婷被他嚇得渾身一顫,止住了哭聲,怯生生地看著他。
“這不是你的錯!”張磊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你長得好看沒有錯,你想靠自己的手藝吃飯更沒有錯!錯的是他!錯的是這個不講道理的世界!”
“可是……可是他爸是鎮長啊……”劉婷的聲音裡充滿了絕望,“我們鬥不過他的。張磊,我聽街坊說過,去年鎮西頭賣豆腐的王大伯,就是因為擋了他家的路,被馬騰找人打斷了腿,最後連攤子都擺不成了,一家人隻能搬走……我們……我們惹不起他的。”
這番話像一盆冰水,從張磊的頭頂澆了下來,讓他剛剛燃起的一點怒火瞬間冷卻,隻剩下刺骨的寒意。
他知道劉婷說的是事實。在這個小鎮上,鎮長的權力就是天。
“那你想怎麼樣?”張磊的聲音有些沙啞。
劉婷低著頭,不敢看他,聲音細若蚊蚋:“要不……我們……我們先分開一段時間吧?你彆來找我了,我店裡也盤出去……我回鄉下我姨媽家住一陣子。等他……等他忘了這件事,你再……”
“再怎麼樣?”張磊猛地打斷了她的話,眼神銳利如刀,“等他忘了?他會忘嗎?他今天在那麼多人麵前丟了臉,他會善罷甘休嗎?你以為你躲起來就有用了?你信不信,你今天躲回鄉下,他明天就能找到你姨媽家去!”
“那……那怎麼辦啊……”劉婷徹底崩潰了,蹲下身子,抱著膝蓋失聲痛哭,“我好怕……張磊,我真的好怕……”
看著她那副無助又恐懼的樣子,張磊的心裡充滿了憤怒和自責。憤怒於馬騰的無法無天,自責於自己的軟弱無能。
他猛地一拳砸在身後的土牆上,發出“砰”的一聲悶響,土屑簌簌落下。
“彆哭了!”他低吼道。
哭聲戛然而止,劉婷抬起淚眼婆娑的臉,驚恐地看著他。
張磊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頭的狂躁。他知道,此刻他不能亂,他是她唯一的依靠。
“婷婷,你跟我來。”
他蹲下身,拉起她的胳膊。
“去……去哪兒?”
“去一個地方,一個能讓我們把話說清楚的地方。”
他不容分說,拉著她,轉身朝著村外的河堤走去。
夜更深了,河風也更冷了。兩人一前一後地走在河堤上,隻有腳下碎石被踩踏的“沙沙”聲。
張磊把她帶到了那間廢棄的守漁人小屋。
推開門,一股潮濕的、帶著青草味的空氣撲麵而來。張磊熟練地點燃了那半截蠟燭,昏黃的燭光瞬間填滿了這個不到十平米的狹小空間。
“坐下吧。”他對還站在門口的劉婷說。
劉婷順從地在破舊的木板床邊坐下,雙手不安地絞著衣角。
張磊沒有坐,他就站在她麵前,燭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投在斑駁的牆壁上。
“婷婷,你剛才說的分開,是認真的嗎?”他開口了,聲音平靜得可怕。
劉婷渾身一顫,沉默了許久,才輕輕地點了點頭。
“為什麼?”
“我……我不想連累你。”
“連累我?”張磊忽然笑了起來,那笑聲裡充滿了苦澀和自嘲,“在你眼裡,我張磊就是個遇到事情,就需要女人躲起來保護的窩囊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