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張磊再次推開那扇厚重的辦公室門時,外麵的天色已經徹底黑透了。
他沒有跑,而是一步一步走回來的。從鎮上的小倉庫到縣城的“食為天”,這段不短的路程,給了他足夠的時間,去消化那份足以顛覆他整個世界觀的巨大震撼。
李姐還是那個姿勢,靠在寬大的老板椅上,手裡夾著一根細長的女士香煙,煙霧嫋嫋。仿佛從他離開到回來,這中間過去的一個多小時裡,她連動都沒動一下。
她聽到開門聲,緩緩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眼神平淡如水,仿佛早就料到他會回來。
“回來了?”她的聲音慵懶依舊,“貨都收到了?”
“……收到了。”張磊的聲音有些沙啞。他走到辦公桌前,隔著那張寬大的、足以當床睡的紅木桌子,與這個深不可測的女人遙遙相對。
這一次,他沒有再感到之前那種強烈的壓迫感,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雜著敬畏、感激和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恐懼的複雜情緒。
“李姐。”
他深吸一口氣,然後對著她,深深地、九十度地鞠了一躬。
“這份恩,我張磊不知道這輩子還不還得清。但從今天起,我這條命,就是您的!隻要您一句話,不管是上刀山還是下火海,我張磊要是皺一下眉頭,就不是人!”
他的話,說得斬釘截鐵,擲地有聲。
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能回報對方的方式。
他一無所有,唯一值錢的,就是這條爛命。
然而,李姐聽完他這番發自肺腑的、賭上性命的宣言後,臉上卻連一絲多餘的表情都沒有。
她隻是輕輕地彈了彈煙灰,嘴角勾起那抹熟悉的、似笑非笑的弧度。
“你的命?”她輕笑一聲,那笑聲裡,帶著毫不掩飾的嘲弄,“小子,你是不是搞錯了什麼?我要你這條爛命,有什麼用?”
張磊猛地抬起頭,愣住了。
“你現在,沒錢,沒勢,得罪了鎮長的兒子,在你們那一片,名聲也算是臭了。我要了你,是給我自己添麻煩嗎?”李姐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小刀,精準地剖開張磊的現實,讓他無所遁形。
“我……”張磊的臉頰一陣火辣辣的燙。他那點可憐的、自以為是的“價值”,在對方麵前,被貶得一文不值。
“李姐,我……”他急切地想解釋,想證明自己不是個廢物。
“行了。”李姐擺了擺手,打斷了他,“彆跟我說那些虛的。我這裡,不信眼淚,不信誓言,更不信什麼忠心。我隻信一樣東西。”
“什麼?”張磊下意識地問道。
李姐緩緩地吐出兩個字:“交易。”
她掐滅了手裡的煙,身體微微前傾,那雙漂亮的丹鳳眼,在燈光下閃爍著精明而銳利的光芒,像一隻盯住了獵物的狐狸。
“張磊,我問你,這個世界上,有免費的午餐嗎?”
張磊搖了搖頭。這個道理,他今天算是用血和淚,徹徹底底地領悟了。
“沒有。”
“這就對了。”李姐滿意地點了點頭,“我今天幫你,給你解決了天大的麻煩。現在,我們該來談談,你準備拿什麼來交換了。”
來了。
張磊的心猛地一緊。他知道,這才是今晚真正的正題。
他握緊了拳頭,沉聲問道:“李姐,您說。隻要我張磊能做到的,絕不推辭!”
“你能做到的事情,有很多。”李姐看著他,眼神裡第一次流露出一絲毫不掩飾的欣賞,“說實話,你今天能找到我這裡來,並且敢用那種方式跟我談生意,著實讓我有點意外。”
“你比我想象的,要聰明得多。”
“你的那套關於供應鏈的想法,雖然還很粗糙,但方向是對的。你有腦子,有膽子,也夠狠,不僅對彆人狠,對自己也狠。是個能成事的人。”
這番突如其來的誇獎,讓張磊有些不知所措。
“但是,”李姐的話鋒再次一轉,“你缺一樣最重要的東西。”
“什麼?”
“平台。”李姐一針見血地指出,“你就像一匹野馬,空有一身力氣,卻隻能在自己那一畝三分地裡打轉。稍微遇到點厲害的獵人,比如那個馬騰,就能把你逼得走投無路。你需要一個更大的草原,需要一個能讓你儘情施展的平台。”
她說著,用那塗著紅色蔻丹的手指,輕輕地敲了敲桌麵。
“而我,可以給你這個平台。”
張磊的呼吸,瞬間變得急促起來!
“我的條件很簡單。”李姐看著他,一字一句地,清晰地說道:
“從今天起,你,跟著我乾。”
“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我要你把你今天跟我說的那套,變成現實。縣城所有飯店、食堂的生鮮采購,我要你全部給我拿下來!我要你斷了那些批發商的財路,讓我‘食為天’,成為這個縣城裡,所有生鮮的唯一源頭!”
她的聲音不大,但話語裡那股龐大的野心和不容置疑的霸氣,卻讓張磊感到一陣心神激蕩,熱血沸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