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場決定命運的豪賭,在那個血色朝陽升起的清晨,正式下注。
張磊沒有回家,也沒有休息。他隻是去洗手間用冷水狠狠地潑了一把臉,將臉上所有的疲憊和血絲都暫時壓了下去,然後,換上了一副全新的、無懈可擊的麵具。
一副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謙卑、更忠誠、更順從的麵具。
當辦公室的員工們陸續來上班時,看到的,依舊是那個精力充沛、雷厲風行的“張總”。他辦公室裡那一片狼藉,也被他和王芳芳在天亮前,悄無聲息地,恢複了原樣。那隻摔碎的紫砂茶壺,被他用報紙包好,扔進了最隱秘的垃圾桶,就像他親手埋葬了自己那顆破碎的心。
上午九點整,李姐踩著高跟鞋,準時出現在了公司。
她推開張磊辦公室的門,看到他正坐在桌前,埋頭處理著文件,仿佛昨夜那場足以摧毀一切的風暴,從未發生過。
“醒了?”她的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試探的意味。
張磊立刻抬起頭,臉上堆起了最恰到好處的、混合了敬畏和一絲宿醉後疲憊的笑容。
“李姐,您來了。”他站起身,恭恭敬敬地,為她倒上了一杯剛泡好的熱茶,“昨天……昨天是我不對,是我太衝動,喝多了,說了些胡話,您彆往心裡去。”
他主動地、無比誠懇地,為自己那場失敗的反抗,道了歉。
李姐端起茶杯,用杯蓋輕輕地撇著浮沫,那雙銳利的丹鳳眼,一瞬不瞬地盯著他,像是在分辨他話裡的真偽。
張磊任由她審視,眼神坦然,甚至帶著一絲……劫後餘生般的後怕和順從。
“我想了一晚上。”他垂下眼簾,聲音裡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懊悔,“您說的對,是我太年輕,太天真,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婦人之仁,確實是絆腳石。”
他抬起頭,迎上她的目光,眼神裡,充滿了被“點化”後的、全新的“覺悟”。
“以後,公司所有的事情,我都聽您的。您讓我怎麼做,我就怎麼做。我……我不想再回到過去了。”
這番發自肺腑的“懺悔”,終於讓李姐那張冰冷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滿意的笑容。
她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她要的,就是將他身上最後一點棱角和反骨,都徹底磨平,讓他變成一把隻聽她號令的、最鋒利的刀。
“你能想通,就好。”她放下茶杯,語氣也緩和了下來,“我罵你,也是為你好。這條路,不好走。心不狠,站不穩。”
“是,我記住了。”張磊重重地點了點頭。
“行了,去忙吧。”李姐揮了揮手,像是在打發一隻終於被馴服的寵物,“食品廠那邊,儘快把手續都辦完。彆留下什麼手尾。”
“好的,李姐,我馬上去。”
張磊恭敬地退出了辦公室。
當他關上那扇紅木大門,將李姐那審視的目光徹底隔絕在身後時,他臉上那副謙卑恭敬的表情,瞬間褪去。
取而代代之的,是一片不起任何波瀾的、冰山般的冷酷。
“潛伏”計劃,第一步,成功。
從那天開始,張磊就像變了一個人。
他變得比以前更“聽話”。李姐的任何一個指令,哪怕隻是一個眼神,他都會不折不扣地、甚至超額地去完成。他不再有任何的疑問,更不會有任何的反駁。他就像一台被輸入了最精準程序的機器,高效、冷酷、絕對服從。
他變得比以前更“賣力”。他幾乎把所有的時間都泡在了公司和酒局上,以前還會偶爾推掉一些不重要的應酬,現在卻是來者不拒。他用酒精和不知疲倦的工作,為公司,也為李姐,瘋狂地攫取著利益。
他甚至變得比以前更“忠誠”。他主動地,將自己一手建立起來的幾個核心客戶的關係,都“引薦”給了李姐,讓他們知道,這家公司,真正做主的,隻有李姐一個人。
他這番近乎“脫胎換骨”的轉變,讓李姐感到非常滿意。她漸漸地,也對他放下了所有的戒心,將更多的業務和權限,都交到了他的手上。
她以為,她已經將這頭桀驁不馴的野獸,徹底地,變成了自己腳下最忠誠的一條獵犬。
她卻不知道,這條獵犬,正在她看不到的、最陰暗的角落裡,悄悄地,磨利著自己的牙齒。
“竊取”計劃,在潛伏的第三天夜晚,正式開始。
深夜十一點,整棟“食為天”大樓,都已經陷入了沉寂。
張磊辦公室的燈,還亮著。
他以“年底衝業績,需要加班整理客戶資料”為由,留了下來。
確定所有人都已經走光了之後,他反鎖了辦公室的門,拉上了所有的窗簾。
然後,他從自己公文包最隱秘的夾層裡,拿出了一個嶄新的、巴掌大小的筆記本,和一支錄音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