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磊那句“我們……好像真的,沒有路了”,像一塊巨石,沉沉地砸在了這間本就搖搖欲墜的出租屋裡,讓那盞昏黃的台燈,都仿佛跟著晃了三晃。
空氣,死一般的寂靜。
王芳芳看著他,看著他那張被徹底的失敗和絕望所占據的、毫無血色的臉,她端著碗的手,在微微地顫抖。
她知道,黃老邪那番話,已經將這個男人最後一點驕傲和自信,都給徹底擊碎了。
她沒有說任何一句“我早就料到了”之類的風涼話,更沒有說“加油”、“彆放棄”之類的空洞安慰。
她隻是默默地,將那碗還冒著熱氣的麵,往他麵前,又推了推。
“吃完。”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近乎固執的堅定,“然後,去睡覺。”
張磊沒有動,隻是用那雙空洞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桌上那張被他劃得麵目全非的名單。
“姐,”他喃喃自語,像是在說夢話,“我們回去吧。”
“回縣城,給李佳磕頭認錯。說不定……說不定她還能看在我給她賺了那麼多錢的份上,饒我一命……”
“啪!”
一聲清脆的、響亮的耳光,毫無征兆地,狠狠地扇在了他的臉上!
張磊徹底被打懵了。
他難以置信地抬起頭,看著王芳芳。
她的手,還在微微地顫抖,那雙總是充滿了冷靜和理性的眼睛,此刻卻因為極度的憤怒和失望,而變得通紅。
“你再說一遍?”她的聲音,因為憤怒,在微微地顫抖。
“張磊,你看著我!”她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強迫他與自己對視,“那個在工商所門口,被人像狗一樣趕出來,卻還想著要東山再起的男人,死了嗎?!”
“那個在李佳的彆墅裡,被人用‘東西’兩個字羞辱,卻還敢策劃一場釜底抽薪的男人,死了嗎?!”
“那個在破產前夜,對我說‘我賭’,眼神裡全是狼性的男人,他媽的到底死到哪裡去了?!”
她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烙在張磊的靈魂上!
“十次閉門羹而已!就把你打回原形了?!”她指著他的鼻子,一字一句地,用儘了全身的力氣吼道,“那我告訴你!從明天開始,還會有第二十次,第三十次!這個省城裡,有一萬個人,等著看你的笑話,等著把你踩進泥裡!”
“你要是現在就認慫了,那你乾脆現在就從這六樓跳下去!也省得,再出去丟人現眼!”
說完,她猛地鬆開手,將他狠狠地推回到椅子上。
她轉過身,背對著他,瘦弱的肩膀,在劇烈地起伏著。
張磊捂著自己那半邊火辣辣的臉,呆呆地看著她那個因為憤怒而顫抖的背影。
許久,許久。
他才緩緩地,緩緩地,端起了那碗已經有些涼了的麵。
他沒有再說話,隻是大口大口地,將那些承載了憤怒、羞辱和一絲重新燃起的希望的麵條,狠狠地,全都吞進了肚子裡。
……
接下來的一個月,成了一場張磊永生難忘的、充滿了屈辱和磨礪的煉獄之旅。
他徹底拋棄了過去那個“張總”的身份,也拋棄了所有不切實際的幻想。他把自己,活成了一隻最卑微的、為了生存而奔波的工蜂。
每天早上,天還沒亮,他就騎著那輛隨時會散架的破自行車,消失在城中村那片灰蒙蒙的晨霧裡。
他的戰場,不再是那些可以坐下來談笑風生的辦公室,而是那些高樓大廈冰冷的門禁,和保安們充滿了鄙夷的眼神。
“找誰?有預約嗎?沒有預約不能進!”
這是他每天聽到最多的一句話。
他不再爭辯,也不再試圖用什麼話術去說服。他隻是微笑著,遞上一支煙,然後,就站在那棟寫字樓的門口,從早上,一直等到天黑。
他像一尊沉默的、固執的石像,用這種最笨拙、也最磨人的方式,去賭那萬分之一的可能性。
有時候,運氣好,那個他要等的目標,下班時會因為好奇而多看他一眼。
“你就是那個天天守在這裡的?”
“王總,我是‘磊芳’公司的張磊,我隻耽誤您一分鐘……”
但更多的時候,他等來的,隻是對方一個匆忙的、不耐煩的背影,和一句“沒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