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眼前這個穿著西裝,卻低聲下氣,為了幾十塊錢,不惜給自己鞠躬的年輕人,又看了看他手裡那遝被捏得皺巴巴的、帶著體溫的零錢。
他那雙精明的、總是閃爍著算計光芒的眼睛裡,閃過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複雜的情緒。
他沉默了片刻,最終,還是將那根“軟中華”,夾在了耳朵上。
“唉,算了算了。”他擺了擺手,重新將那隻老母雞抓了出來,扔在秤上,“看你也是個孝順孩子。得,這雞,就算你三斤半,一百塊!剩下的錢,你去隔壁買點好東西,給你家人好好補補!”
“謝謝……謝謝大哥!”張磊的眼眶,瞬間就紅了。
他將那一百塊錢遞過去,然後,像捧著一件稀世珍寶一樣,小心翼翼地,接過了那隻還帶著溫熱體溫的、沉甸甸的雞。
……
回到那間冰冷的、狹小的廚房,張磊開始了他人生中第一次,笨拙的、卻又無比虔誠的烹飪。
他從來沒做過飯。
他甚至連殺雞都不會。
他學著記憶裡母親的樣子,燒開水,燙雞毛,剖開肚子……弄得滿屋子都是雞毛和血水,自己身上,也沾滿了汙穢。
他又笨手笨腳地,切著薑片,洗著紅棗。那把生了鏽的菜刀,幾次都差點切到他自己的手。
當他將所有的一切,都放進那口不知從哪裡淘來的、缺了口的瓦罐裡,加上水,點上火時,他整個人,已經累得快要虛脫了。
他沒有休息,就那麼蹲在那個小小的煤爐前,目不轉睛地,守著那鍋,承載了他全部愧疚和希望的湯。
他用一把破舊的蒲扇,小心翼翼地,控製著火候。
他用一把勺子,一遍又一遍地,撇去湯麵上浮起的血沫。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一股濃鬱的、霸道的、帶著生命氣息的雞湯香味,漸漸地,從瓦罐的縫隙裡,彌漫了出來,充滿了這間破敗的、冰冷的出租屋。
當第一縷晨光,照進窗戶時,那鍋湯,終於燉好了。
湯色金黃,濃稠,上麵漂著一層厚厚的、誘人的雞油。
張磊用一個缺了口的碗,小心翼翼地,盛了滿滿一碗。
他沒有嘗,甚至連聞一下,都舍不得。
他將那碗湯,放進一個用棉衣包裹起來的籃子裡,然後,像一個凱旋的將軍一樣,帶著他這輩子最珍貴的戰利品,飛也似的,衝向了那家,救了他們命的社區診所。
當他推開門時,王芳芳已經醒了。
她正靠在床頭,輸著最後一瓶葡萄糖,臉色,依舊蒼白得像一張紙。
“你……你一晚上沒回來?”看到他,王芳芳虛弱地問道。
張磊沒有回答,隻是將那個籃子,放在了她的床頭櫃上,然後,像獻寶一樣,將那碗還冒著滾滾熱氣的、金黃色的雞湯,端了出來。
“姐,”他的聲音,沙啞,卻又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溫柔,“喝了它。”
王芳芳看著那碗湯,又看了看他那張布滿了疲憊和血絲,卻又充滿了期盼的臉,眼眶,瞬間就紅了。
“你……你哪兒來的錢?”她的聲音裡,帶上了一絲責備的哭腔,“我不是說了嗎?剩下的錢,是我們的救命錢,不能亂花……”
“閉嘴。”張磊打斷了她,用一種不容置疑的、霸道的語氣說道,“現在,我說了算。”
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金黃的湯,放在嘴邊,輕輕地吹了吹,直到感覺不到燙了,才小心翼翼地,遞到了她的嘴邊。
“喝。”
王芳芳看著他,看著他那雙布滿了血絲的、不容拒絕的眼睛,最終,還是張開了嘴。
一股溫暖的、醇厚的、帶著濃濃愛意的液體,瞬間滑過了她那冰冷的喉嚨,流進了她那空空如也的胃裡。
那一刻,她感覺自己整個身體,都活了過來。
張磊沒有再說話,隻是那麼笨拙地,一勺,一勺地,喂著她。
他喂得很認真,很專注。
仿佛,他手裡捧著的,不是一碗普通的雞湯。
而是,他虧欠她的,整個世界。
王芳芳也沒有再說話,隻是那麼安靜地,一口,一口地,喝著。
她喝得很慢,很珍惜。
她喝下的,也不僅僅是一碗湯。
而是,一個男人,最笨拙,也最深沉的、足以溫暖她一生的承諾。
在這一刻,在這間破舊的、充滿了消毒水味的診所裡。
他們之間,那條原本清晰的、屬於親情的界限,在氤氳的、溫暖的雞湯蒸汽中,漸漸地,變得模糊不清。
他們不再是簡單的姐弟,也不再是單純的合夥人。
他們是彼此的,唯一。
是彼此,在這片冰冷的、殘酷的世界裡,可以相互取暖的、唯一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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