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小時的“無情儘調”像一場漫長的、足以將人徹底淩遲處死的酷刑,終於在這一刻落下了帷幕。
最後的審判日如期而至。
位於“環球中心”第三十六層的巨大戰略會議室,早已被安娜的團隊改造成了一座冰冷的“審判庭”。這裡的氣氛壓抑得仿佛連空氣都已經凝固,讓人窒息。
張磊、林雪、王芳芳、劉國棟、侯傑。這五位曾經構成了“磊芳”帝國權力金字塔頂端的“五巨頭”,此刻卻像五名等待著最終判決的死囚。他們筆直僵硬地坐在巨大的橢圓形會議桌一側,而在他們的對麵,依舊是那四把空著的、散發著寒意的椅子。
牆上的石英鐘指針一秒一秒地跳動,無情地走向那個決定他們生死的時刻——上午九點。
“叮——”
沉悶的鐘聲敲響。會議室那扇厚重的、隔絕了兩個世界的大門被人從外麵悄無聲息地推開了。
安娜,那隻來自華爾街的、最優雅也最冷血的雌豹,再一次出現在了他們的麵前。她依舊穿著一身剪裁得如同藝術品般的白色高定西裝,臉上掛著那種如同神明般高高在上的絕對冷漠。她的身後跟著那四台同樣沒有任何表情的“人形兵器”,他們步伐整齊,仿佛是一支訓練有素的行刑隊。
安娜沒有說一句話。她徑直走到了那張象征著絕對權力的主位上,緩緩坐了下來。她的動作從容不迫,仿佛即將宣布的不是一家幾十億企業的生死存亡,而僅僅是今天下午茶的菜單選項。
陳先生恭敬地將一份厚達幾百頁、裝訂精美的《儘職調查報告》放在了她的麵前。
“安娜。”他用那冰冷的、如同機器般的語調低聲彙報道:“結論與我們最初的判斷一致。這家公司的內部管理一團糟,財務結構極其脆弱。基於目前的狀況,我建議我們立刻終止談判。”
這句話清晰地傳到了每一個人的耳朵裡。那兩個最殘忍的字——“終止”,像重錘一樣砸在所有人的心口。
王芳芳的身體猛地一顫,她那張本就毫無血色的臉在這一瞬間徹底變得透明。猴子和劉國棟則像兩尊被抽走了所有靈魂的石像,絕望地低下了頭。林雪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指甲深深地嵌進了掌心,刺痛感讓她勉強保持著清醒。
隻有張磊依舊麵無表情。他那雙早已死寂的眼睛裡沒有絲毫波瀾,仿佛這一切都早已在他的意料之中。
然而,安娜的回答卻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不。”她緩緩地搖了搖頭。她甚至都沒有去翻開那份凝聚了她精英團隊三天三夜心血的厚厚報告。
她隻是將她那雙如同黑曜石般深不見底的眸子,投向了那個從始至終都唯一一個敢與她對視的男人——張磊。
“我今天來,不是來宣布審判結果的。”她看著張磊,嘴角緩緩地勾起了一抹高深莫測的、如同貓戲老鼠般的弧度,“我是來給你們上最後一堂課。”
“一堂關於‘你們為什麼會輸’的課。”
她站起身,白色的西裝在燈光下泛著冷冽的光澤。她緩緩地走到了那麵巨大的電子白板前,拿起紅色的馬克筆,沒有寫任何字,隻是在白板上畫下了三個鮮紅的、巨大的、觸目驚心的問號。
“第一個問題。”她轉過身,目光像一把最鋒利的手術刀,略過了張磊,第一個就插向了那個曾經的“物流之神”劉國棟。“劉總,是嗎?”
劉國棟的身體猛地一僵,下意識地想要站起來,卻發現腿軟得根本使不上力。
“我看了你的履曆,確實很精彩。”安娜的語氣平淡,卻又帶著一種足以將人凍僵的寒意,“你在‘元豐’乾了二十年,從一個最底層的調度員一步一步爬到了整個集團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首席運營官。你熟悉華東地區每一條國道,認識每一個物流園的保安隊長,甚至能叫出大部分車隊隊長的名字。你,是這個行業裡公認的神。”
“那麼請問,”她的話鋒猛然一轉,變得無比銳利,像一把尖刀直接刺入了劉國棟的心臟,“你這個‘神’,在‘磊芳’的這半年裡,除了幫你的新老板拉攏一些靠著裙帶關係才能維持的‘合作夥伴’之外,你還做了些什麼?”
劉國棟的額頭上瞬間滲出了一層冷汗,順著臉頰滑落。
“你為這家公司建立起任何一套標準化的、可以被複製的風險管理體係了嗎?你為這家公司培養出任何一個在你離開之後,可以立刻頂上來的合格繼任者了嗎?你哪怕有沒有一次,試圖用數據模型去優化哪怕一條運輸線路,而不是靠給交警隊長的二舅送煙?”
安娜的聲音一句比一句冰冷,一句比一句誅心。
“沒有。”她不等劉國棟回答,就替他說出了那個最殘忍的答案,“你沒有。你隻是把你過去在‘元豐’那套早已被時代淘汰的、充滿了‘人情世故’、充滿了腐敗和低效的‘江湖經驗’,原封不動地搬到了這裡。你不是在建立一個現代化的商業帝國,你是在扶持一個注定要覆滅的草台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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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神。”她的聲音變得極儘嘲諷,“你隻是一個抱著一本過期舊皇曆,就以為自己能看懂全世界天氣的、迂腐的老古董。”
劉國棟那張總是充滿了沉穩和睿智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他張了張嘴想反駁,他想說“在中國做生意不靠這個靠什麼”,他想說“水至清則無魚”。但當他對上安娜那雙冰冷的、不帶一絲感情的、仿佛洞穿了他所有底褲的眼睛時,他所有的話都像魚刺一樣死死地卡在了喉嚨裡。他羞愧地低下了頭,像一個被扒光了衣服的老人,無地自容。
安娜沒有再看他。對她來說,這個所謂的“物流之神”已經沒有任何價值了。她的第二把手術刀毫不留情地轉向了那個早已坐立難安、渾身顫抖的猴子。
“侯傑先生。”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神裡充滿了戲謔,“聽說你是張磊先生最信任的,可以為他‘擋子彈’的兄弟?”
“是又怎麼樣?!”猴子猛地一拍桌子咆哮道,試圖用這種虛張聲勢來掩蓋內心的恐懼,“一人做事一人當!我背叛我磊哥是我豬油蒙了心!跟‘磊芳’沒關係!你要殺要剮衝我一個人來!彆他媽在這陰陽怪氣!”
“不,不,不。”安娜搖了搖手指,那姿態像是在逗弄一隻在籠子裡徒勞咆哮的猩猩,“侯先生你誤會了。我今天不想跟你談‘背叛’。那種廉價的、充滿了荷爾蒙味道的感情遊戲我沒興趣。我想跟你談的,是‘價值’。”
“侯先生,我問你。”她的眼神變得無比冰冷,“你作為‘華東智能物流港’這個投資額高達十位數、集團最核心項目的總負責人。請問,你的價值到底體現在哪裡?”
“是你能,在三天之內看懂一份最基礎的建築工程預算報表嗎?還是你能,用你那套所謂的‘江湖義氣’,去管理一個由上百名工程師和高級技術人員組成的現代化團隊?亦或是你,能為你那個不計成本的瘋狂項目,拉來一分錢的外部投資?”
“不,你都不能。”安娜再一次替他作答,聲音裡充滿了絕對的輕蔑,“你唯一的價值就是你認識張磊。你所謂的‘忠誠’,才是你能坐在這個位置上唯一的‘核心競爭力’。”
“而一個需要靠著‘忠誠’這種最廉價、也最不可靠的東西來作為項目安全基石的公司……”她的聲音變得極儘不屑,“它連一個現代化的企業都算不上。它隻是一個放大版的鄉鎮兄弟會。”
猴子的臉瞬間從紅變成了慘白!他所有的不甘、所有的憤怒、他那點“為兄弟兩肋插刀”的可憐驕傲,都在她這番冰冷的、如同手術刀般精準的剖析麵前顯得是那麼的蒼白和可笑。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張磊的左膀右臂,是這個帝國的功臣。但在安娜眼裡,他隻是一個靠著裙帶關係上位的廢物,一個隨時會引爆的炸彈。他無力地坐了回去,雙手捂住了臉,像一頭被徹底抽走了所有力氣的、鬥敗了的公牛。
第三把手術刀,指向了王芳芳。
“還有你,王小姐。”安娜轉過身,目光如電,“作為首席財務官,你本該是這個帝國最理性的守護者。可是你做了什麼?你看著這份如同過山車般的現金流報表,看著那高達百分之二百七十的負債率,你選擇了沉默。你用你專業的會計知識,不是去規避風險,而是去幫你的弟弟粉飾太平,去編織一個隻要有一個環節斷裂就會全盤崩潰的金融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