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氣落處,饕餮龐大的身軀無聲斷裂。
沒有鮮血噴湧的慘烈,也無筋骨碎裂的嘈雜,那覆蓋著漆黑鱗片的軀體剛一分離,便被玄清寒劍上裹挾的寂滅寒意瞬間凍結。冰晶順著鱗片的紋路蔓延,將虯結的肌肉、奔騰的氣血儘數封存在剔透的冰殼之中,連帶著它體內翻湧的戾氣與吞噬萬物的本源之力,都在無情道則的碾壓下,化作細碎的冰屑,隨著幽冥淵的氣流飄散。
上古凶獸的神魂在冰殼中發出最後一聲絕望的哀嚎,那聲音穿透冰層,帶著不甘與恐懼,卻未能掙脫半分,無情道的寂滅之力,本就克製一切陰邪暴戾的存在,這縷凝聚了萬年凶性的神魂,在玄清寒的道則麵前,與螻蟻無異。不過瞬息,哀嚎聲戛然而止,神魂被徹底碾碎,化作一縷微不足道的黑煙,消散在淵底的虛空之中,連一絲痕跡都未曾留下。
玄清寒收劍而立,指尖縈繞的冰藍色靈力如同潮水般緩緩斂去。本命法寶無妄劍化作一道流光,悄無聲息地融入她的眉心,仿佛從未出鞘。她垂眸瞥了眼饕餮殘留的冰晶屍身,那屍身龐大如山,即便被凍結,依舊散發著淡淡的凶煞之氣。她素手輕抬,一道冰藍色的靈力揮出,淵底的岩石瞬間隆起,化作一道數十丈高的冰牆,將冰晶屍身與那重新穩固的金色封印徹底隔絕,既杜絕了殘存戾氣外泄的可能,也讓這擾亂大道的“塵埃”,歸於應有的寂滅。
整個幽冥淵,在這一刻徹底安靜下來。
先前翻湧的黑色瘴氣,被無妄劍殘留的寒力凍結成漫天霧凇,晶瑩剔透,緩緩墜落;被饕餮蠻力扭曲的空間,如同被撫平的褶皺,逐漸恢複平整;那搖搖欲墜的金色封印,在失去凶獸的衝擊後,重新煥發耀眼的光芒,如同烈日高懸,穩穩籠罩住幽深的淵底。空氣中那股令人窒息的吞噬之力消失無蹤,隻剩下玄清寒身上散發出的徹骨清寒,卻比之前的暴戾之氣更讓人心安,那是一種大道歸序後的平靜,是強者庇護下的安寧。
“尊上神威!”
幽冥淵外圍,等候的各大勢力見狀,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震撼,齊齊躬身行禮,聲音震徹雲霄,卻無半分諂媚,隻有發自肺腑的敬畏。蒼雲宗宗主林嶽望著淵底那道清瘦卻挺拔的身影,激動得渾身顫抖,雙手緊緊攥在一起,三千年不出世,玄清寒的實力,竟已強大到如此地步!化神境後期的饕餮,在上古四凶中以戰力凶悍著稱,即便是幾位化神境初期的仙者聯手,也未必能討到好處,可在玄清寒手下,竟連一合之敵都算不上,一劍便徹底鎮殺,這等實力,已然超出了他們對“強者”的認知。
百花穀主一襲粉裙,在寒風中微微佇立,眸中閃過難以掩飾的驚歎,她側頭對身旁的大長老低聲道:“這便是無情道的極致麼?以道馭力,不費吹灰之力便鎮殺凶獸,我輩望塵莫及。想當年我晉入煉虛境時,還曾自詡東域女子修道第一人,如今看來,與玄尊上相比,不過是井底之蛙。”
大長老深有同感地點點頭:“尊上的道,已至‘萬法歸寂’之境,出手隻循大道,不摻半分情緒,這等純粹,本就是我輩難以企及的高度。有她在,東域至少千年無虞。”
萬劍山莊莊主手持長劍,望著玄清寒的身影,忍不住撫掌讚歎:“好一個‘此界不容你’!劍出必誅,心無旁騖,這才是最頂尖的修道者!我萬劍山莊以劍立派,講究心劍合一,可與尊上相比,我們的劍道終究多了幾分凡塵牽掛,少了這份斬儘蕪雜的純粹。”他身旁的幾位核心弟子皆是麵露敬佩,望著玄清寒的目光中滿是向往,恨不得立刻上前請教劍道真諦。
唯有無塵,跪在不遠處的岩石上,望著師尊的身影,眼中除了與眾人相同的敬畏,還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灼熱。他來自偏遠小家族,從未見過如此驚天動地的手段,那看似輕描淡寫的一劍,沒有花哨的招式,沒有磅礴的氣勢,卻蘊含著天地大道的威嚴,仿佛僅憑一念,便可定人生死、斷陰陽。那一刻,他心中無比堅定,便是他畢生都要追逐的境界,哪怕前路孤寂,哪怕要斬斷所有情感,他也絕不回頭。
玄清寒身形一晃,已從淵底升至半空。她一身月白道袍依舊纖塵不染,袖口繡著的半朵冰晶曇花在天光下流轉著淡淡光澤,仿佛剛才的鎮殺不過是拂去了衣袖上的一粒微塵,未曾在她身上留下絲毫痕跡。她的發絲被風吹起,拂過臉頰,肌膚是近乎透明的白,映著天光與雲海,竟比那幽冥淵的冰霧更顯清寒。
“封印已固,饕餮已誅。”她的聲音清冷依舊,如同玉石相擊,沒有半分起伏,卻清晰地傳到在場每個人的耳中,驅散了周遭的風聲與氣流,“此後幽冥淵結界,由我布下,千年內無虞。”
話音落,她指尖凝起數道冰藍色符文,符文之上流轉著玄奧的道則,正是無情道的封印之術。她屈指一彈,符文化作數道流光,如同流星般墜入幽冥淵四周的大地。刹那間,大地微微震顫,一道道冰藍色的光柱從地麵升起,光柱交織纏繞,最終化作一道巨大的透明冰牆,將整個幽冥淵徹底籠罩其中。冰牆之上,無數道無情道的道則如同遊魚般穿梭,散發出堅不可摧的氣息,彆說尋常修士,即便是化神境後期的強者,想要強行破開,也絕非易事。
各大勢力見狀,再次齊齊叩首,聲音比之前更加恭敬:“多謝尊上庇佑東域!”
玄清寒沒有回應,仿佛未曾聽到這些讚譽與感激。她的目光淡淡掃過下方眾人,那些或敬畏、或諂媚、或好奇的眼神,在她眼中皆如塵埃,未曾停留半分。最終,她的目光落在無塵身上,語氣依舊平淡無波:“隨我走。”
無塵連忙起身,快步走到她身邊,恭敬地低下頭,不敢有絲毫抬頭直視:“是,師尊。”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周圍無數道目光瞬間聚焦在自己身上,有羨慕,有嫉妒,有好奇,還有幾分不易察覺的審視。他知道,從這一刻起,他不再是那個無依無靠的孤子,而是三界第一人玄清寒座下唯一的弟子,這個身份,將為他帶來無上的榮耀,也必將伴隨著無儘的挑戰與危險。
玄清寒不再停留,身形化作一道冰藍色流光,朝著無妄境的方向疾馳而去。那速度快得驚人,幾乎化作一道殘影,瞬間便跨越了數裡距離。無塵不敢有絲毫懈怠,連忙運轉體內剛剛被師尊修複的築基境靈力,展開身形,緊緊跟在玄清寒身後。他的靈力還很微弱,與師尊相比如同螢火與皓月,可他咬牙堅持,不敢落下半分他知道,這是師尊對他的第一次考驗,若是連跟上的勇氣與毅力都沒有,便不配做玄清寒的弟子。
“尊上留步!”
就在這時,百花穀主連忙催動靈力,身形一閃,追上前數步,手中托著一個精致的白玉盒,高聲道:“晚輩備有凝神花一束,此花生於極寒之地,曆經千年才得綻放,可穩固道心,隔絕雜念,願獻給尊上,聊表心意,還望尊上笑納!”
凝神花是修仙界極為罕見的靈草,對化神境修士穩固道心都有極大裨益,價值連城,百花穀能將其拿出,足見誠意。周圍的勢力見狀,皆露出了然的神色,他們大多也準備了厚禮,隻是被百花穀主搶先一步。
玄清寒的身影在空中頓了頓,卻沒有回頭,甚至沒有側過臉,清冷的聲音如同從遙遠的天際傳來:“無需。”
簡單兩個字,沒有任何多餘的解釋,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與疏離。
百花穀主手中的白玉盒停在半空,臉上閃過一絲尷尬,隨即化為深深的敬畏。她知道,玄清寒並非故作清高,而是真的視這些珍寶如無物。對這位已將無情道修至化神境大圓滿的尊上而言,世間萬物,凡能牽動心緒、成為羈絆的,皆為大道之礙,凝神花雖能穩固道心,卻也需心懷“穩固”之念,於她的無情道而言,反而是多餘的。
“是晚輩唐突了。”百花穀主恭敬地躬身行禮,緩緩退了回去,將白玉盒收好,心中卻已打定主意,日後需更加謹慎,不可再以凡俗的思維揣測這位尊上的心意。
其他原本想要獻上禮物的勢力見狀,紛紛打消了念頭。他們終於徹底明白,這位玄尊上,是真的超脫物外,唯道是從,任何物質上的饋贈,不僅無法打動她,反而可能惹她厭煩。與其自討沒趣,不如將這份敬畏放在心中,日後行事多遵她的道則,便是最好的示好。
玄清寒與無塵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天際,如同融入了雲海之中,再也看不見蹤跡。隻留下一眾勢力在幽冥淵外,久久佇立,無人敢率先離去。
“沒想到玄尊上竟真的收了弟子……”人群中,有人壓低聲音議論,語氣中滿是不可思議。
“那少年看著平平無奇,修為也隻是築基境初期,卻有如此天大的機緣,想必是靈根異於常人吧?”另一人接口道,目光中滿是羨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