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礫屯,如其名,像是被廣袤戈壁隨意吐出的一粒塵埃,蜷縮在一片風蝕岩壁的腳下。幾十間低矮的土坯房仿佛隨時會被風沙掩埋,屯子裡彌漫著塵土和乾燥牲畜糞便的氣味。
葉楓在一間彌漫著草藥味和土腥味的昏暗土屋裡醒來。全身如同散架般劇痛,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胸腹間的傷處,提醒著他不久前那場生死搏殺。
“呀!你醒啦!”一個略帶沙啞卻充滿驚喜的稚嫩聲音響起。
葉楓艱難地轉動脖頸,看到一個約莫十一二歲的小女孩正端著一隻粗陶碗湊過來。她頭發枯黃,小臉臟兮兮的,沾著灰塵和藥漬,唯有一雙眼睛格外明亮,像戈壁夜空裡最乾淨的星星。隻是那眼底深處,藏著一絲與年齡不符的哀慟和驚懼。
“這裡是沙礫屯,李阿婆家。是屯裡人把你從石頭灘背回來的,你昏過去好久啦。”小女孩小心翼翼地用木勺將碗裡溫熱的、味道苦澀的藥汁喂給葉楓,“我叫…小泥巴。”
這時一個老奶奶眼含淚水走了進來:“你認識雲兒嗎。”葉楓一臉懵逼“雲?什麼雲?奶奶你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老人指了指葉楓腰間的石板“我養子,三歲被我撫養長大,被我撿到時繈褓中有個差不多的,背後刻了個“葉雲’’。葉楓愣了愣‘‘師傅也沒說我有個兄弟啊,不管怎麼說,先找到了再說”葉楓連忙問:“奶奶,那您養子現在在哪裡?”經過了解,葉楓才知道,這個沙礫屯原本並沒有如此荒涼,隻是有葉雲在。他從小就天賦異稟,沒有任何人教他十二歲就達到了象級,每次災害都是他解決,沙礫屯也越來越富。因為有葉雲,附近的強盜也不敢對沙礫屯有想法。
小泥人隻是知道有葉雲這個人,其它一概不知。
直到餘國的強行征兵。村子的人走的走,離的離,剩下一群老弱病殘。葉楓打定了主意,不管他們是不是這個素未謀麵的哥哥的親朋,他都會儘力拉他們一把。他當即寫信給林沁,雖然不知道林沁父親是乾什麼的,但京城上報上去應該很容易,自己也沒能力幫助整個村子的人。隻能讓林沁試試了。
在接下來的幾天裡,葉楓從小泥巴斷斷續續的敘述和屯裡人的零星話語中,拚湊出了她的遭遇。那夥馬賊襲擊的商隊裡,就有她的父母。她親眼看著爹娘為了護住她,倒在馬賊的刀下……是葉楓的出現,間接救了她和另外幾個躲藏起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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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泥巴似乎把照顧葉楓當成了某種使命,或者說,一種情感的寄托。她年紀雖小,手腳卻異常麻利,煎藥、擦拭、喂食,做得一絲不苟。她很少笑,大部分時間隻是沉默地做著事,或者坐在門檻上,望著屯子外蒼黃的天際線發呆,那雙明亮的眼睛裡時常蓄滿淚水,卻又倔強地不肯落下。
直到有一次,葉楓傷勢稍好,嘗試下地走動時,差點絆倒。小泥巴驚呼著衝過來扶他,情急之下,她的臉孔和身形似乎極其輕微地模糊晃動了一下,那一瞬間,葉楓仿佛看到了另一個略顯陌生的清秀麵容,雖然轉瞬即逝,又變回了那個臟兮兮的“小泥巴”。
葉楓心中一凜,但沒有聲張。又經過幾次細微的觀察,他確信了——這女孩擁有某種極其罕見的、天生的易容能力。她並非刻意偽裝,或許這隻是一種在巨大創傷後、下意識隱藏真實自我的本能保護。這,倒是有點像傳說中的“炮”?葉楓連忙搖了搖頭打散了這不切實際及想法
這天夜裡,油燈如豆。小泥巴給葉楓換完藥,並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刻離開,而是低著頭,用蚊子般細小的聲音問:“葉楓哥哥……你……你是不是很快就要走了?”
葉楓看著她低垂的、帶著細小絨毛的脖頸,心中微軟:“嗯,等傷再好些,我還要繼續趕路。”
小泥巴猛地抬起頭,眼睛裡瞬間湧上水光,卻又拚命忍住:“你……你能不能……帶我走?”這句話仿佛用儘了她全部的勇氣,小手緊緊攥著破舊的衣角,指節發白。
“我……我很能乾的!我會做飯、采藥、認路……我吃得很少……”她急急地補充,像推銷一件微不足道的商品,“我……我還可以變成彆人的樣子,不會給你添麻煩的!”她終於說出了自己最大的秘密,臉上閃過一絲慌亂和期待。
葉楓沉默了。他看著眼前這個失去一切、試圖抓住一根浮萍的小女孩,心中充滿憐憫。帶她走?意味著什麼?意味著他將要麵對的不是一個人的風餐露宿,不是一個人的險象環生。他自己的前路尚且迷茫,強敵環伺,如何能護得另一個脆弱生命的周全?
屋外戈壁的風嗚咽著刮過,如同無數亡魂在低語。
良久,葉楓艱難地開口,聲音有些沙啞:“小泥巴,外麵的世界……比馬賊更危險。”
小泥巴眼中的光,一點點黯淡下去,蓄積的淚水終於無聲地滑落,衝開臉上的灰塵,留下兩道清晰的淚痕。她沒有哭出聲,隻是肩膀微微顫抖起來。
“……我明白了。”她低下頭,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對不起,葉楓哥哥……是我太貪心了。”她轉身就要跑出去。
“等等。”葉楓叫住她。他忍著痛,從貼身的行囊裡摸索出一塊小小的、邊緣已被摩挲得光滑的木牌,上麵刻著一個歪歪扭扭的“葉”字——這是他小時候,師父刃白隨手刻了給他玩的。
他將木牌放入小泥巴冰涼的手心:“這個給你。如果……如果我以後有了足夠的能力,一定會回來找你。或者,如果你遇到了天大的難處,可以拿著這個,去……去任何一個大的城鎮,打聽一個叫林沁的人,或者林府……”他說著自己也覺得渺茫的承諾,但這似乎是他此刻唯一能給予的東西。
小泥巴緊緊攥著那塊還帶著葉楓體溫的木牌,眼淚掉得更凶,卻用力地點了點頭。
第二天清晨,葉楓的傷勢勉強允許他騎乘玉獅子。屯民們送來了一些乾糧和水。葉楓翻身上馬,目光在送行的人群中搜尋,卻沒有看到那個瘦小的身影。
他心中輕歎,一抖韁繩,玉獅子邁開步伐。
就在他們即將走出沙礫屯那低矮的入口時,旁邊一棟土房的陰影裡,一個小小的身影閃了出來。她依舊頂著那張臟兮兮的“小泥巴”的臉,但眼睛紅腫。
她沒有再哀求,隻是用力地、深深地看了葉楓一眼,仿佛要將他和他胯下神駿的白馬牢牢刻在心裡。然後,她舉起手,輕輕揮了揮。
葉楓心中一酸,也朝她點了點頭,最終狠下心,催動玉獅子。
銀白色的駿馬馱著少年,踏起煙塵,逐漸消失在戈壁的地平線上。
土房陰影裡,小女孩直到再也看不到那個身影,才緩緩放下手。她低頭看著手心那塊小小的木牌,另一隻空著的手輕輕在自己臉上一抹——那張臟兮兮的“小泥巴”的臉消失了,露出一張略顯蒼白、卻十分清秀精致的麵孔。
她看著葉楓消失的方向,用隻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輕輕地說:
“葉楓哥哥……我會變得很有用的。到時候,我一定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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