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沁歸家後,林家似乎並無太大動靜,但一種無形的壓力卻悄然籠罩在葉楓心頭。他知道,該來的總會來。
這日午後,一名青衣小廝恭敬地來到彆院,遞上一份素雅請柬,落款是“林秦”,邀葉楓往城南“靜思園”一敘。
該來的,果然來了。葉楓深吸一口氣,換上一身乾淨利落的青衫,並未佩戴兵刃,隻身赴約。
靜思園並非豪奢之地,反而清幽雅致,竹林掩映,曲徑通幽。在一處臨水的敞軒中,葉楓見到了林沁的二哥,林秦。
他一身月白文士袍,麵容清雋,氣質溫潤如玉,正嫻靜地擺弄著一套紫砂茶具,動作行雲流水,帶著一種獨特的韻律感。見葉楓到來,他微微一笑,抬手示意:“葉公子來了,請坐。寒舍簡陋,唯有清茶一盞,聊以待客。”
“二公子客氣了。”葉楓拱手還禮,從容落座。他目光掃過茶盤、爐火、以及軒外看似隨意實則蘊含某種陣勢的竹林布局,心中了然,這場考驗,從他一踏入園子就已經開始了。
林秦並不急於進入正題,而是專注地沏茶。燙杯、置茶、衝泡、分湯…每一個步驟都一絲不苟,充滿了儀式感。水汽氤氳,茶香四溢,氣氛寧靜得仿佛隻是一次尋常的文人雅集。
“此茶名為‘霧裡青’,生於峭壁,采於晨霧未散之時,味道清冽,微帶苦寒,卻能回甘良久。”林秦將一盞澄碧清亮的茶湯推到葉楓麵前,“葉公子,請。”
葉楓端起茶盞,並未立刻飲用,而是先觀其色,再輕嗅其香,最後才淺啜一口。茶湯入口,果然先是一股清冽的微苦彌漫舌尖,旋即化為一種難以言喻的甘醇,縈繞不去。
“好茶。”葉楓放下茶盞,由衷讚道,“先苦後甘,一如人生。二公子好品味。”
林秦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訝異,他沒想到一個看似習武之人,竟能品出此中滋味,且應對得體。他微微一笑:“茶如人生,亦如棋局。不知葉公子可擅圍棋?”
“略知一二。”葉楓謹慎答道。他知道,正戲來了。但師傅教的圍棋之道,不是吃素的。
林秦揮手,一旁侍立的童子立刻奉上一副精美的棋枰和兩盒冷暖玉棋子。
“閒來無事,不如你我對弈一局,消磨時光?”林秦語氣隨意,但眼神卻已變得專注而銳利。
“固所願也,不敢請耳。”葉楓點頭。兩人猜先,葉楓執黑先行。
開局十幾手,雙方皆是常規布局,看似風平浪靜。林秦的棋風一如他的為人,沉穩縝密,步步為營,每一子落下都力求占據要點,構築厚勢,隱隱有掌控全局之勢。
葉楓則謹慎應對,他的棋藝得自師父刃白的閒來無事消磨時光,更注重隨機應變和計算力,風格並不固定,時而穩健,時而銳利。
然而,很快葉楓便感受到了壓力。林秦的棋,看似不溫不火,卻總能在不經意間埋下伏筆,設置陷阱。他的問題,也隨著棋局的進行,看似隨意地拋了出來。
“葉公子以為,當今天下大勢如何?”林秦落下一子,封住葉楓一條大龍的出路,語氣平淡如同閒聊。
葉楓指尖夾著一枚黑子,沉吟片刻,並未直接回答,而是選擇了一招看似無關的“碰”,侵消白棋外勢,同時應道:“大廈將傾,非一木可支。舊疾沉屙,非湯藥能醫。”
林秦挑眉,對葉楓這招棋和比喻都略感意外,他應了一手“扳”,繼續問道:“哦?如此說來,葉公子認為需用虎狼之藥?豈不聞猛藥易傷身?”
葉楓果斷“連扳”,力道加強:“痼疾已深,不下猛藥,難起沉屙。縱有陣痛,也好過溫水煮蛙,坐以待斃。”這話,隱隱指向了變革與打破舊秩序。
棋局上,因為葉楓的連續強手,局部爆發了激烈的接觸戰。林秦步步緊逼,計算精深,葉楓則左衝右突,試圖殺出一條血路。兩人的落子速度都慢了下來。
“葉公子誌向遠大。”林秦的話似乎帶了一絲讚許,但手下毫不留情,一著精妙的“點”,正中葉楓棋形的要害,“然則,欲行非常之事,需有非常之力。公子如今…力從何來?”這個問題極其尖銳,直指葉楓目前的實力短板。
葉楓額角微微見汗,並非因棋局,而是因這個問題觸及核心。他思考良久,最終沒有直接硬拚,而是選擇了一招輕盈的“棄子”,舍棄局部小利,轉而謀求外勢和全局的呼應。
“力,非僅有形之兵。”葉楓沉聲道,目光掃過棋局,又看向林秦,“人心所向,是為力。大勢所趨,是為力。堅守正道,亦為力。力雖微薄,然積跬步,可至千裡。”他這番話,既回答了問題,也表明了自己不會因力量不足而放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