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姑蘇城,林氏商號總舵,沁芳齋。
夜已深,燭火搖曳。林沁獨自坐在書案前,麵前攤開的並非賬冊,而是一封剛剛由玲瓏閣最隱秘渠道送來、用特殊藥水顯影的密信。信上的內容,讓一向沉穩的她,指尖也微微發涼。
信是楊堿通過葉楓的渠道輾轉傳來的,內容簡潔卻觸目驚心:
“相爺已決意徹查江南虧空,第一站即姑蘇。先鋒稅吏三日後抵,李存義隨行,點名欲‘拜訪’林家小姐。影衛亦有調動。事急,速決。”
“李存義……”林沁輕聲念出這個名字,眼中閃過一絲冰冷的厭惡與決絕。
這個名字,是她被迫離開京城、遠走江南的直接導火索。當年在京城,宰相李輔國為更進一步捆綁林家,竟強行做媒,欲將她許配給其侄李存義。彼時李存義便已是京城有名的紈絝,好色貪杯,不學無術。林沁心係葉楓,更不屑與此人為伍,誓死不從。此事鬨得極大,最終在林衝大哥的周旋和父親的默許下,以林沁“體弱需返鄉靜養”為名,才勉強推脫。但宰相因此對林家更為不滿,這也間接加速了林家與葉家聯盟對抗宰相的決心。
如今,這個瘟神竟要借著南巡的勢頭,再次逼到眼前!其用意,不言自明——既要查抄林家財富,更要強納人質,徹底掌控林家,以泄當年被拒之憤!
絕不能坐以待斃!林家百年基業不能毀於一旦,她林沁,更不能落入那等豺狼之手!
幾乎在瞬間,林沁心中便有了決斷。江南已非久留之地。宰相的屠刀已然舉起,所謂的“假賬聯盟”在絕對的武力與強權麵前,脆弱得不堪一擊。繼續留在這裡,隻能是甕中之鱉。
必須走!去一個李輔國勢力暫時難以觸及,且有力量庇護她的地方!
她的腦海中,立刻浮現出一個地方,一個人——齊國,葉雲!
齊國國力強盛,齊恒陛下修為深不可測,與宰相分庭抗禮。葉雲在那裡,不僅安全,更在積極積蓄力量。那裡,是當前唯一的,也是最好的選擇!
“小泥人!”林沁沉聲喚道。
一直守在門外的小泥人立刻推門而入,臉上帶著擔憂:“沁姐姐?”
“立刻悄悄去請舅舅和王瑾公子過來,要快,務必隱秘。”林沁語氣急促而堅定。
小泥人見小姐神色凝重,不敢多問,連忙應聲而去。
不多時,林遠圖和王瑾先後悄然到來。林遠圖麵帶憂色,顯然也嗅到了不同尋常的危險氣息。王瑾則依舊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但眼神深處卻透著精明的光芒。
林沁將密信內容簡短告知二人。
林遠圖聽後,臉色瞬間煞白,拳頭緊握:“李存義!欺人太甚!沁兒,你……你絕不能落入他手!”
王瑾收起折扇,敲了敲掌心,眼中閃過一絲厲色:“果然來了!李輔國這是要人財兩得,趕儘殺絕啊!”他看向林沁,“沁小姐,有何打算?王某雖不才,但在齊國尚有幾分薄麵,若能相助,絕不推辭!”
林沁目光掃過二人,斬釘截鐵道:“江南已不可留。我決定,即刻動身,北上齊國,去尋葉雲大哥!”
林遠圖雖有不舍和擔憂,但也知這是目前唯一的生路,重重點頭:“好!舅舅這就去安排!府中還有幾條隱秘的商路和可靠的人手,護送你出境!”
“不,舅舅。”林沁搖頭,“人多目標大,反而容易暴露。此次離去,必須悄無聲息。我隻帶小泥人和趙隊長及少數幾名絕對忠誠的錦衣衛精銳即可。林家……還需要您坐鎮周旋。假賬之事,能拖則拖,實在不行,可斷尾求生,保全家族根基為重!”
林遠圖深知侄女說得在理,虎目含淚,用力拍了拍林沁的肩膀:“好孩子!苦了你了!放心,江南有舅舅在,林家倒不了!你……一路保重!”
這時,王瑾忽然上前一步,拱手道:“沁小姐,若是不棄,王某願與你同行!”
林沁和林遠圖都看向他。
王瑾笑道:“第一,我對從江南到齊國的路線熟得很,關卡、驛站、甚至一些見不得光的捷徑,我都門清,能省去不少麻煩。第二,我畢竟是齊國王家子弟,有我在,沿途官府、乃至進入齊國境內,都能提供不少便利,可減少盤查。第三嘛……”他收起笑容,正色道,“葉雲少將軍乃我心中楷模,我早就想去齊國親眼見見他了!此次正好是個機會。還請沁小姐成全!”
林沁看著王瑾,心中迅速權衡。王瑾此人,雖有些紈絝習氣,但關鍵時刻靠得住,且能力不俗。他提出的三點,尤其是第二點,確實極具吸引力。有他同行,北上之路會安全順暢很多。
“好!”林沁不是優柔寡斷之人,當即應下,“那就有勞王公子了!事不宜遲,我們今夜便出發!”
“痛快!”王瑾撫掌一笑。
計議已定,眾人立刻分頭準備。林遠圖去安排最可靠的車輛和馬匹,並準備盤纏和必要的通關文牒部分使用王瑾提供的齊國身份)。小泥人則迅速收拾行裝,主要是些便於攜帶的金銀細軟、換洗衣物以及林沁隨身的一些書籍和玲瓏閣的密信工具。趙隊長也悄然集結了麾下最得力的五名錦衣衛高手,人人配齊勁弩快馬。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林沁則獨自來到後院馬廄。火鳳凰似乎早已感知到主人的心緒,不安地踏著蹄子,見到林沁,親昵地用頭蹭了蹭她。
林沁輕輕撫摸著火鳳凰光滑如緞的鬃毛,低聲道:“老朋友,又要辛苦你了。這次,我們要去很遠很遠的地方,去找葉雲。”
火鳳凰打了個響鼻,赤紅的眼眸中閃爍著通靈的光芒,仿佛在說:“隨時可以出發。”
子時剛過,月黑風高。姑蘇城萬籟俱寂,隻有更夫梆子聲遠遠傳來。
林府後門悄然打開,三輛看似普通的青篷馬車悄無聲息地駛出,融入夜色。林沁和小泥人乘坐在中間一輛,王瑾獨自一車,趙隊長和五名錦衣衛則騎馬護衛前後。馬蹄都用厚布包裹,車軸也上了油,儘可能減少聲響。
車隊沒有走官道,而是在王瑾的指引下,鑽入了錯綜複雜的小巷和水道,七拐八繞,最終從一處偏僻的水門出了姑蘇城,踏上了北上的荒野小路。
就在他們離開後不到兩個時辰,一隊打著相府旗號、氣勢洶洶的騎兵便衝到了林府大門前,為首者正是麵色陰鷙的李存義。然而,他們撲了個空,隻看到一座看似平靜、實則早已嚴陣以待的林家大宅。李存義氣得暴跳如雷,卻也無可奈何,隻能將怒火發泄在接下來的“查賬”上,但這已是後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