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山河是被兩個人硬拖著弄進保衛科的。
胳膊被反擰在身後,像是要卸掉一樣疼。剛才砸玻璃的那點快意,早在被三四個人撲上來壓倒在地的時候,就被冰冷的現實碾碎了。棉襖在掙紮中被扯破了口子,冷風嗖嗖地往裡灌,混著被打破的嘴角滲出的血沫子,又冷又腥。
保衛科的辦公室比劉扒皮那屋大,也更冷。水泥地沒鋪東西,牆上刷著半截綠漆,早就斑駁脫落。一股子煙味、汗臭味和某種鐵鏽似的冰冷味道混在一起,直衝鼻子。正對著門的牆上,用紅漆寫著“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八個大字,顏色刺眼。
拖他進來的兩個人把他往前一搡。陳山河踉蹌幾步,差點摔倒,勉強站穩了。他沒吭聲,隻是抬起眼皮,掃了一眼屋裡。
辦公桌後麵坐著個人,約莫四十多歲,皮膚黝黑,寸頭,一臉橫肉,穿著件舊的綠色軍大衣沒係扣子,裡麵是廠保衛科的製服。他正慢條斯理地卷著煙,眼皮都沒抬一下。這就是保衛科的頭兒,老黑。廠裡沒人不怕他。
旁邊站著幾個穿著同樣製服的年輕科員,個個膀大腰圓,眼神不善地盯著他,像盯著掉進陷阱裡的獵物。
“黑、黑主任……”劉富貴喘著粗氣跟了進來,頭發淩亂,胖臉上還有幾道被玻璃碴子劃出的血痕,指著陳山河,聲音尖利,“就是他!陳山河!無法無天!砸我辦公室玻璃!還要打我!反了!簡直反了!”
老黑沒理他,把卷好的煙叼在嘴上,劃燃火柴,用手攏著點著了,深深吸了一口,才慢悠悠地吐出一股濃煙。
煙霧模糊了他臉上的橫肉。
“為啥砸玻璃?”老黑的聲音低沉沙啞,像是砂紙磨過鐵皮。
陳山河舔了舔破裂的嘴角,啞著嗓子:“我爸在醫院快死了,廠裡報銷的錢一直下不來,劉主任他卡我獎金……”
“放你娘的屁!”劉富貴跳起來打斷,“黑主任,你彆聽他胡說八道!是他自己違反操作規程,我按廠紀扣他獎金,他就不服氣,跑來鬨事!還砸東西!這是破壞生產!是犯罪!”
老黑抬起眼皮,那雙眼睛混濁卻銳利,像藏著針,瞥了陳山河一眼:“他說的?”
“他刁難我!公報私仇!”陳山河梗著脖子。
“哦。”老黑又吸了口煙,點了點頭,似乎明白了什麼。他朝旁邊一個手下努了努嘴。
那手下心領神會,從門後拎出來半截自行車鏈子,黑油油的,掂在手裡。
劉富貴臉上露出一絲解氣的得意。
陳山河的心猛地一緊。
“小子,”老黑把煙灰彈在地上,聲音沒什麼起伏,“在廠裡,有廠裡的規矩。鬨事,砸東西,就是不守規矩。”
他頓了頓,朝拿鏈子那手下擺了擺下巴:“教教他,咱保衛科的規矩。”
“好嘞,黑哥!”那手下獰笑一聲,朝著陳山河逼近。
另外兩個人立刻從後麵死死架住了陳山河的胳膊,讓他動彈不得。
“你們想乾什麼?!”陳山河掙紮著,瞳孔收縮,恐懼和憤怒同時衝上頭頂。
沒人回答他。
那掄著鏈子的人二話不說,猛地一甩!
“啪!”
一聲悶響,重重抽在陳山河的後背上!
鑽心的疼!隔著厚厚的棉襖,都感覺像是被鐵條狠狠砸了一下,火辣辣地疼!他悶哼一聲,咬緊了牙關,沒叫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