澡堂裡那場充斥著血腥味和冰冷威脅的“立規矩”，像一場突如其來的地震，衝擊波以驚人的速度席卷了整個北林機械廠底層。陳山河那番“禍不及家人”的咆哮，以及那個被嚇尿褲子的保衛科乾事，成了所有人竊竊私語、卻又不敢大聲談論的核心。
消息不可避免地，也一字不落地，傳到了老黑的耳朵裡。
此刻，保衛科那間充斥著煙味和權力的辦公室裡，氣氛降到了冰點。
老黑坐在他那張象征著地位的椅子上，臉色鐵青，額角的青筋一下下地跳動。他麵前的煙灰缸裡已經塞滿了煙頭，但他依舊機械地卷著新的煙卷，手指卻因為壓抑的怒火而微微顫抖。
辦公室裡站著幾個人，包括那個臉上包紮著紗布、哼哼唧唧訴苦的“瘋狗”，以及那個在澡堂裡被嚇破了膽、此刻依舊麵如土色的跟班。他們添油加醋、又帶著後怕地複述著澡堂裡發生的一切，尤其是陳山河那句“動我妹妹，我要他的命”和“禍不及家人”，每一個字都像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抽在老黑的臉上。
“黑哥！您可得給我們做主啊！”“瘋狗”捂著臉，聲音漏風，帶著哭腔，“那陳山河簡直反了天了！根本不把您放在眼裡！他這是打您的臉啊！”
老黑猛地一拍桌子！
“閉嘴！”
一聲怒吼，如同悶雷炸響，震得整個辦公室嗡嗡作響。“瘋狗”和那個跟班嚇得一哆嗦，立刻噤若寒蟬，大氣不敢出。
老黑胸口劇烈起伏著，混濁的眼睛裡翻湧著駭人的風暴。屈辱！前所未有的屈辱！
他老黑在北林機械廠這一畝三分地縱橫這麼多年，靠著狠辣和手段，哪個工人見了他不像老鼠見了貓？哪個地痞混混敢不給他幾分麵子？就連廠領導，對他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可現在，一個他媽剛冒頭的小廠痞，一個他隨手就能捏死的螞蟻，竟然敢用這種方式，公開打他的臉！還是在澡堂那種公共場合，當著那麼多工人的麵！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挑釁了，這是把他老黑的臉麵踩在腳底下，還碾了幾腳！
動家人？他確實暗示過給陳山河施加壓力，但他媽的誰讓“瘋狗”這個蠢貨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去堵人家小姑娘？還他媽被人當場反殺，打得像條死狗！最後還被人在大庭廣眾之下用最羞辱的方式立了規矩！
廢物！一群廢物！
老黑氣得幾乎要吐血。他感覺自己苦心經營多年的威嚴，在這一刻受到了致命的動搖。那些工人私下裡會怎麼議論？那些原本就對他陽奉陰違的車間主任們會怎麼想？會不會覺得他老黑已經鎮不住場子了？
陳山河！這個不要命的瘋子！oentariy震懾住了。他看得出來，那小子是真敢拚命，而且抓住了“禍不及家人”這個道上的潛規則大做文章，站在了道德的製高點雖然是扭曲的）。現在再去動他家人，就算得手，他老黑的名聲在底層也徹底臭了，會失去最後一點“規矩”的遮羞布。
但就這樣忍下這口惡氣？絕無可能！
他老黑什麼時候吃過這種虧？
必須報複！必須用更狠、更絕的方式，讓陳山河付出代價！要把丟掉的麵子，連本帶利地拿回來！
可是……怎麼報複？
直接抓人？劉扒皮那邊證據不足，廢料的事暫時釘不死他。為“瘋狗”出頭？理由根本拿不上台麵，反而坐實了自己縱容手下騷擾女工家屬的惡名。
老黑發現，自己竟然一時之間，被這個光腳不怕穿鞋的小子，逼到了一個有些尷尬的境地。明麵上的手段不好用，暗地裡的手段又被對方用更極端的方式堵了回來。
這種憋屈感，讓他幾乎要發狂。
他猛地站起身，像一頭焦躁的困獸，在辦公室裡來回踱步，皮鞋踩在水泥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煙霧繚繞中，他的臉色陰沉得可怕。
“瘋狗”和那個跟班嚇得縮著脖子，儘量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良久，老黑停下腳步，混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陰鷙狠厲的光芒。
明的不行，就來暗的。廠裡不好動手，就在廠外！
他需要找更能乾、更專業的人來處理這件事。需要讓陳山河徹底消失，或者至少讓他永遠記住，誰才是這片廠區真正的王！
他走到辦公桌前，拿起內部電話的聽筒，猶豫了一下，又重重地扣了回去。
不能用自己的電話。
他需要換個更安全的地方，聯係一個很久沒有動用過的、“上麵”的關係。
一個能調動更強大力量，徹底碾死陳山河這隻蟑螂的關係。
比如……市裡的“四爺”。
老黑的臉上，終於露出一抹冰冷而猙獰的笑容。
陳山河，你的死期，到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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