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宏偉碰了兩個軟釘子，臉上的笑容卻愈發深邃，仿佛剛才的試探隻是宴席間無傷大雅的助興節目。他拍了拍手，轉移了話題，也引出了他今晚準備的另一張牌。
包廂門被推開，一個身影走了進來。與包廂內奢靡浮華的氣質格格不入，她穿著一身簡潔的卡其色風衣，內襯白色襯衫，長發利落地束在腦後，露出光潔的額頭和一雙明亮而帶著審視意味的眼睛。她手裡拿著一個筆記本，步伐從容，氣質乾練，正是《北林晚報》的記者蘇麗。
“來來來，給大家介紹一下，”李宏偉熱情地起身相迎，“這位是《北林晚報》的才女記者，蘇麗蘇小姐。蘇記者可是我們北林新聞界的筆杆子，文章寫得那叫一個犀利！”
蘇麗落落大方地與眾人點頭致意，目光在掠過陳山河時，明顯多停留了一瞬，帶著職業性的探究。她伸出手，與陳山河輕輕一握，聲音清晰而沉穩：“陳老板，久仰。最近關於您和西城沙場的消息不少，沒想到您這麼年輕。”
她的手不像趙紅梅那般帶著勞作的粗糙，也不像包廂裡其他女眷那般柔軟無力，而是堅定、乾燥，帶著一種不容小覷的力量感。
陳山河與她一觸即分，語氣平淡：“蘇記者客氣了，虛名而已。”
李宏偉在一旁笑著補充，語氣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引導：“蘇記者對我們北林商界的新動態非常關注，尤其是像山河兄弟這樣白手起家、快速崛起的青年企業家，更是她筆下的焦點人物。山河兄弟，你可是我們北林年輕一代的榜樣啊，應該多跟蘇記者這樣的文化人交流交流，讓更多人了解你的創業故事嘛！”
這話看似捧場，實則將陳山河架在了火上。青年企業家？創業故事？陳山河心中冷笑，李宏偉這是想借媒體的手，把他往“正道”上逼，或者更歹毒一點，是想把他放在聚光燈下，讓他和他那些見不得光的生意無所遁形。
蘇麗似乎沒有察覺李宏偉的弦外之音，或者說她並不在意。她看著陳山河，眼神坦誠而直接：“陳老板，不瞞您說，我確實對您的經曆很感興趣。從一個普通工人到如今掌管沙場、運輸，即將開業大型歌舞廳，這其中的過程，想必充滿了故事。不知道您是否願意抽空，接受一次專訪？我想寫的，不僅僅是一個商業成功的案例，更是一個人在時代變遷中的選擇和奮鬥。”
她的話語誠懇，帶著新聞工作者的職業追求，但陳山河卻從中聽出了更深層的意思——她想挖掘的，恐怕不隻是“奮鬥”，還有那些隱藏在成功背後的灰色地帶和血腥爭鬥。
陳山河沒有立刻回答。他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浮沫，借此短暫地思考。拒絕，顯得心虛，也可能會得罪媒體，平添麻煩。答應，則等於主動打開一扇門，讓外界的目光投射進來，風險未知。
片刻後，他放下茶杯，迎上蘇麗探究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難以捉摸的弧度：“蘇記者抬愛了。我這點小事，恐怕不值得浪費您的筆墨。不過，”他話鋒一轉，“如果蘇記者隻是想了解北林這幾年商業環境的變化，或者底層普通人謀生的艱難，我倒是可以跟您聊聊。至於專訪……”
他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謙遜和疏離：“等我那個小歌舞廳能順利開起來，沒給咱們北林丟人現眼的時候，再談不遲。”
沒有答應，也沒有完全拒絕。既給了對方麵子，也把主動權抓回了自己手中，更將可能的曝光推遲到了一個對自己更有利的時機歌舞廳成功開業後）。
蘇麗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化為更濃的興趣。她顯然沒料到這個看似草莽的年輕人，應對起來如此圓滑老道。她點了點頭，不再強求：“好，那我期待‘王朝’開業的那天。屆時，希望能有機會再向陳老板請教。”
一場潛在的媒體危機，被陳山河輕描淡寫地化解於無形。李宏偉在一旁看著，眼神晦暗不明。他發現自己還是低估了這個對手。陳山河不僅狠，而且越來越滑，越來越難以掌控。
結識記者蘇麗，像是往本就洶湧的暗流中，又投下了一顆石子。這漣漪會擴散向何方，無人能知。但陳山河知道，從這一刻起，他需要更加小心地行走在光與暗的邊界線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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