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宏偉在看守所內撞牆自儘的消息,像一顆投入北林市這潭深水的巨石,激起了層層疊疊的漣漪。震驚、唏噓、恐懼、幸災樂禍……種種情緒在不同的人群中蔓延。一個時代的梟雄以如此慘烈的方式落幕,總不免讓人產生世事無常、富貴雲煙的感慨。
但在王朝歌舞廳頂層的辦公室裡,這種感慨隻存在了極為短暫的一瞬。對陳山河而言,李宏偉的死,僅僅意味著一個礙眼的障礙被徹底清除,同時也省去了後續法律審判可能帶來的些許麻煩。情緒的波動是奢侈品,他現在需要的是冷靜到近乎冷酷的理智,以及雷厲風行的行動。
遺產,李宏偉留下的,是一塊巨大卻充滿毒素的蛋糕。看似甜美,實則暗藏殺機。如何接收、消化,並剔除其中的毒素,是擺在陳山河麵前最緊迫的課題。
“消息確認了?”陳山河站在窗前,望著樓下依舊車水馬龍的街道,聲音平靜無波。
“確認了。”劉衛東推了推眼鏡,手裡拿著剛彙總來的情報,“內部傳來的消息,確係自殺,現場……很慘。韓東那邊似乎鬆了口氣,但也加強了對我們的關注。王建軍雖然除掉了李宏偉這個心腹大患,但我感覺,他並沒有放鬆,反而把我們列為下一階段的重點目標。”
陳山河微微頷首,這一切都在預料之中。李宏偉的死,隻是掀過了舊的一頁,新的博弈才剛剛開始。
“說說我們現在能接手的東西。”他轉過身,走到巨大的北林市地圖前,目光銳利地掃過東城那片區域。
劉衛東走到地圖旁,拿起一支紅色記號筆,開始圈點:
“第一,地盤。主要是東城以百樂門為核心輻射開來的幾條商業街和娛樂場所。這部分相對清晰,但李宏偉剛倒,原本依附於他的小團夥、還有西城疤臉那樣的殘餘勢力,肯定都想趁機咬下一塊肉,局麵會比較混亂。”
“第二,產業。明麵上的,‘宏運車行’基本廢了,車被劫,渠道也斷了,隻剩下個空殼子和一些修理工。但地下賭場那塊……”劉衛東頓了頓,“雖然被警方端了,但場地、部分隱藏的設備、以及最重要的——客源信息和放貸的賬本底單,我們通過小軍和前期的調查,掌握了大半。這是一塊肥肉,也是最大的風險點。”
“第三,人。”耿大壯接口道,他剛剛處理完綁架事件的後續,風塵仆仆地趕回來,“李宏偉手下那幫人,樹倒猢猻散。有點腦子和門路的,要麼自己跑了,要麼想投靠我們。剩下些沒頭腦、隻會好勇鬥狠的,成了沒頭蒼蠅。怎麼甄彆,怎麼用,是個麻煩事。另外,他之前圈養的那些‘關係’,韓東算是明麵上的一個,還有其他一些工商、稅務方麵的小角色,現在估計都急著撇清關係,但未必不能暗中利用。”
陳山河靜靜地聽著,手指在地圖上東城的位置輕輕敲擊。
“地盤,要接,但不能全接,更不能急。”他緩緩開口,思路清晰,“百樂門那個地方,太紮眼,先放著,讓警方和輿論冷卻一下。重點接收他周邊那幾家規模不大、但位置不錯的台球廳、遊戲廳和兩家小飯店。派人去談,願意繼續乾的,我們提供保護,抽成比例可以比李宏偉時期低一點;不願意的,盤下來,我們自己經營。記住,手段要‘文明’,現在是敏感時期,吃相不能太難看。”
“明白。”劉衛東點頭,“我會安排幾個生麵孔,用不同的公司名義去接觸,避免直接關聯到我們。”
“賭場,”陳山河的目光變得深邃,“這塊肉最肥,也最毒。警方剛端掉,我們絕不能原樣恢複。但是,客源和放貸網絡,是現成的資源,棄之可惜。”
他看向劉衛東:“衛東,你琢磨一下,能不能把這些資源轉型?比如,組織一些‘高端牌局’,地點不固定,人員嚴格審核,控製規模和頻率,把它變成一種維係關係的‘社交活動’,而不是公開的賭博。至於放貸……”他沉吟片刻,“嘗試注冊一個小額貸款公司,走正規手續,利率控製在法律允許的上限,逐步將之前的地下債務陽光化、合規化。當然,這需要時間,也需要專業的人來操作。”
劉衛東眼中露出思索的神色:“轉型……這思路可行,但操作難度很大,需要非常小心地把握分寸。我會儘快拿出一個詳細的方案。”
“人的問題,最複雜。”陳山河把目光轉向耿大壯,“大壯,甄彆吸納人手這件事,你親自抓。幾條原則:第一,身上背著重案、有命案的,一概不要,那是火藥桶;第二,癮君子、控製不了賭癮的,不要,這些人遲早壞事;第三,隻會蠻乾、沒有腦子的,謹慎使用,安排到不太重要的位置;第四,優先吸納那些有一定專業技能、或者腦子靈活、懂得看形勢的。最重要的是,”他加重了語氣,“所有新進來的人,必須嚴格遵守我們立下的規矩,你給我盯死了,誰敢犯禁,第一次重罰,第二次直接清理出去,絕不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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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哥你放心!”耿大壯拍著胸脯,“這幫雜碎,要是誰敢不守規矩,我第一個廢了他!”
“至於李宏偉留下的那些‘關係’,”陳山河嘴角泛起一絲冷意,“暫時不要主動聯係。等他們穩不住,自己找上門來。到時候,再看價值決定是否維持。韓東那裡……暫時當作不認識,但要通過其他渠道,讓他知道,我們手裡可能還有一些關於他和李宏偉來往的‘紀念品’,讓他有所顧忌,但又不能逼得太緊。”
一條條指令清晰明確,將接收李宏偉“遺產”這盤錯綜複雜的棋,一步步分解開來。既有雷霆手段搶占實質利益,又有謹慎心思規避潛在風險,更包含了對未來發展的長遠謀劃。
“接收,不是為了重複李宏偉的老路。”陳山河最後總結道,目光掃過劉衛東和耿大壯,“而是要把他的東西,變成我們的養分,消化吸收,讓我們長得更壯,走得更遠。北林市的遊戲規則,該變一變了。”
接下來的幾天,王朝這個新興的機器,在陳山河的掌控下,高效而隱秘地運轉起來。
東城的幾條街道上,悄然出現了一些新的麵孔。他們不像李宏偉手下那樣張揚跋扈,穿著也更普通,但眼神精明,做事很有章法。他們挨家拜訪商戶,語氣客氣地提出“合作”意向,給出的條件比李宏偉時期優厚,但也明確劃下了紅線——不得從事違法活動,按時繳納“管理費”。大多數商戶在經曆了李宏偉時期的盤剝和最近的動蕩後,對這種相對“溫和”的接管,反而更容易接受,局麵很快穩定下來。
幾家目標小店被順利接手,掛上了新的招牌,內部稍作整頓便開始營業。百樂門依舊大門緊閉,貼著封條,像一塊醜陋的傷疤,無聲地訴說著曾經的腥風血雨。
劉衛東則埋首於複雜的賬目和人際關係網絡中,開始小心翼翼地嘗試“轉型”。他篩選出部分優質且可控的賭場客源,通過極其隱秘的渠道,發出了“私人牌局”的邀請;同時,他開始物色懂金融、法律的專業人才,為成立小額貸款公司做準備。這是一個緩慢而充滿風險的過程,如同在懸崖邊上行走。
耿大壯的工作則充滿了江湖氣息。他設下“考場”,親自麵試那些前來投靠的原李宏偉手下。他方法粗暴卻有效,能打的,就跟他對練幾手;有點腦子的,就出幾個難題考校;油嘴滑舌的,直接轟走。幾天下來,倒也甄彆出了十幾個勉強可用之人,被打散編入原有的隊伍,由老人帶著,嚴加管束。
北林市的地下世界,經曆了一場劇烈的地震後,正在以一種新的秩序,緩慢地重塑。舊的王者已然隕落,新的勢力正在瘋狂地汲取養分,加速膨脹。
陳山河站在王朝歌舞廳的頂樓,俯瞰著這座逐漸被夜幕籠罩的城市。東區的燈火,有一小片已經悄然換上了“陳”字旗號。但他知道,這僅僅是開始。接收遺產帶來的不僅是地盤和財富,還有更多的目光、更多的敵意、以及內部急速擴張必然帶來的管理挑戰和派係苗頭。
王建軍絕不會坐視他成長為第二個李宏偉,甚至更可怕的怪物。韓東那樣的保護傘,能用,但更需提防。西城的殘餘,其他區域的勢力,都在虎視眈眈。
“遺產”已經到手,但能否真正消化,並將其轉化為通向更高處的階梯,考驗的,是更深的智慧和更強的力量。
夜色中,陳山河的眼神愈發深邃堅定。龍騰北林之路,方才啟程,更猛烈的風浪,還在後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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