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林的深秋，寒意刺骨，天空總是陰沉著臉，鉛灰色的雲層低低地壓著，仿佛醞釀著一場遲來的大雪。而比這天氣更加令人窒息的，是一種無形無質、卻能讓北林市政商兩界所有有心人都脊背發涼的緊張氛圍。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預感，如同瘟疫般在暗地裡悄然傳播。
征兆首先來自省裡。一些平日裡與北林市往來密切的省廳官員，近期忽然變得“難以聯係”，或者通話時語氣異常謹慎、公事公辦。幾個原本定於年底在北林召開的省級行業會議，被以“議程調整”為由無限期推遲。省報和內參上，關於“優化營商環境”的常規報道旁邊，開始頻繁出現強調“依法嚴厲打擊經濟犯罪”、“維護金融秩序穩定”的評論員文章，字裡行間透著不同尋常的肅殺之氣。
緊接著，一些風聲通過隱秘的渠道，鑽進了某些人的耳朵裡。據說，省裡某個重要會議結束後，主管政法的領導拍了桌子，對個彆地區“黑惡勢力與資本勾結，侵蝕經濟根基”的現象提出了前所未有的嚴厲批評，雖未點名，但矛頭所指，昭然若揭。更有傳言說，一份來自更高層麵的、關於在全國範圍內開展新一輪“嚴厲打擊黑惡勢力及其保護傘”的指導文件已經下發，要求各地“深挖根治”，態度堅決，不留死角。
這些碎片化的信息，如同散落在平靜湖麵上的油花，雖然未能立刻掀起波瀾，卻清晰地預示著水下正在醞釀的劇烈變動。
第一個感到凜冽寒意的，是副局長韓東。他接連幾天稱病請假，辦公室電話轉接到了秘書那裡，私人手機也時常處於關機狀態。以往那些圍繞在他身邊、希望能通過他搭上陳山河或吳天佑線的人，突然發現這位曾經手眼通天的“韓局”，變得如同驚弓之鳥，避而不見。這種反常的沉默，本身就是一個極其危險的信號。
消息自然也傳到了王朝歌舞廳的頂樓。
劉衛東拿著幾份從不同渠道收集來的簡報和傳聞彙總，手指冰涼。他看向站在窗前的陳山河，聲音帶著難以抑製的顫抖：“山河……風向變了。這次，恐怕不是小打小鬨。上麵……要來真的了。”
耿大壯雖然對政治風向不太敏感，但也從劉衛東凝重的臉色和近期一些“朋友”突然變得疏遠的態度中，察覺到了不對勁。他煩躁地踱著步：“媽的！又搞嚴打？哪年不來這麼幾回？雷聲大，雨點小！怕個球！”
“這次不一樣！”劉衛東猛地提高音量，打斷了耿大壯的僥幸，“你沒看到韓東都躲起來了嗎？這說明什麼？說明這次的動作，很可能超出了他那個級彆能掌控甚至能打聽到的範圍！是衝著‘保護傘’和‘黑惡勢力經濟基礎’來的！我們……我們正好撞在槍口上！”
他指向桌上那些關於“內部融資”的賬目和合同，臉色慘白：“如果這時候被查……我們就全完了！”
陳山河背對著他們，望著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久久沒有說話。他比劉衛東和耿大壯更清晰地感受到了這股撲麵而來的寒流。這不是往常那種周期性的治安整頓，而是一場旨在犁庭掃穴、徹底清算的風暴。吳天佑的資本、他自己的灰色手段、以及那遊走在懸崖邊緣的融資行為，在這股風暴麵前，都顯得如此脆弱。
他知道，王建軍等待的機會，或許就要來了。
辦公室內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隻有窗外呼嘯的風聲，如同無形的號角，預示著即將到來的滔天巨浪。
風雨欲來，黑雲壓城。
北林市的天空，從未如此低沉過。而身處風暴眼中的陳山河和他的帝國，已然能聽到那來自遠方的、沉悶而逼近的雷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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