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會議室的煙霧繚繞,幾乎凝滯。經偵支隊的老李猛嘬了一口煙,將煙蒂狠狠摁在煙灰缸裡,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王局,不是我們不想查。‘宏圖建築’的賬目做得太乾淨了,每一筆款項往來都有合同、有發票,表麵上看不出任何問題。他們現在競標拿下的幾個政府項目,價格合理,資質齊全,我們找不到介入的理由。”
刑偵支隊副隊長趙猛性子急,拳頭砸在桌子上,震得茶杯一跳:“媽的,就是這種感覺才憋屈!下麵派出所接到好幾起報案,都是跟宏圖有競爭關係的小公司,不是倉庫失火就是運輸車被砸,可現場一點線索都沒有,明知道跟他們脫不了乾係,就是抓不到把柄!這幫孫子,學精了!”
王建軍坐在主位,雙手交叉放在桌上,靜靜地聽著下屬們的抱怨和彙報。他沒有打斷,隻是目光沉靜地掃過每個人的臉。這種無力感,他太熟悉了。當年調查陳山河早期行為時,也常常陷入這種證據不足的泥潭。隻是現在的對手,披上了更厚的合法外衣,手段也更趨近於“軟暴力”和商業擠壓。
“他們的老板,周宏偉,背景查了嗎?”王建軍開口,聲音平穩,聽不出情緒。
老李翻了翻手裡的資料:“查了。本地人,四十五歲,早年做過建材生意,後來去了南方幾年,據說是在那邊賺了第一桶金,前年回到北林注冊了宏圖建築。社會關係……看起來挺簡單,跟幾個局裡的科長、處長有些飯局往來,但也都在正常範疇內。”
“南方……”王建軍捕捉到這個關鍵詞,“和那個吳先生,有沒有發現關聯?”
“暫時沒有直接證據。時間點和業務範圍有部分重疊,但周宏偉的履曆看起來是清白的,至少明麵上是這樣。”老李搖搖頭。
王建軍沉默了片刻。他知道,像吳先生那種級彆的白手套,絕不會輕易留下直接的關聯。他們就像深海裡的章魚,觸手隱藏在渾濁的水中,本體卻不知在何處。
“他們現在主要的手段,是利用資金優勢,在招投標中惡意壓價,擠垮競爭對手,壟斷區域市場。”老李繼續分析,“中標後,在具體施工和拆遷環節,再通過一些‘非正式’途徑,比如雇傭當地有案底的無業人員組成‘保安隊’,來‘解決’釘子戶和材料供應問題。這些人做事有分寸,很少造成嚴重傷害,但足以形成威懾。就算被抓,也往往是治安拘留幾天,背後的人根本碰不到。”
“這就是新時代的‘混混’,”趙猛啐了一口,“穿上了保安服,拿著微薄的工資,乾著欺行霸市的活兒!”
王建軍的手指在桌麵上輕輕敲擊著。他意識到,麵對這種新型的、半企業化半黑社會化的組織,傳統的偵查手段顯得有些力不從心。他們隱藏在合法的商業活動背後,利用經濟規則和法律漏洞,遊走在灰色地帶。
“我們不能再用老眼光和老辦法了。”王建軍終於抬起頭,目光銳利地看向在座的每一個人,“他們玩的是資本和規則,那我們就要在資本和規則的層麵跟他們較量。”
他看向老李:“經偵這邊,不要隻盯著宏圖一家。梳理一下近兩年北林市建築、土方、砂石料市場的變化,看看有多少小企業是被類似手段擠垮或者吞並的?重點查資金流,查他們背後是否存在一個共同的、隱蔽的資金池或擔保方。我不信他們壓價競爭的錢是大風刮來的。”
“明白。”老李神情一凜,點頭記下。
王建軍又看向趙猛:“刑偵這邊,改變思路。那些被雇傭的‘保安’,雖然是棋子,但也是突破口。他們不是鐵板一塊,找那些有家庭負擔、膽子小或者對報酬不滿的,秘密接觸,想辦法策反,拿到他們受誰指使、如何運作的口供。同時,技術偵查要跟上,對周宏偉及其幾個核心副手的通訊、社會關係進行深度摸排,尋找與官方保護傘或南方資本聯係的蛛絲馬跡。”
“是,王局!”趙猛摩拳擦掌,終於找到了發力點。
“還有,”王建軍頓了頓,聲音低沉了幾分,“注意內部紀律。我們的對手很狡猾,無孔不入。調查過程必須嚴格保密,所有行動必須合規合法,絕不能授人以柄。”
他揮了揮手:“散會吧。老李,趙猛,留一下。”
其他人陸續離開,會議室裡隻剩下他們三人。王建軍走到窗前,看著樓下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流,緩緩說道:“打掉陳山河,老百姓說我們乾了件大好事。但如果我們放任周宏偉這樣的人成為新的‘規矩’製定者,那麼用不了幾年,北林的經濟命脈就會被這些人把控,普通生意人更難生存,社會公平蕩然無存。那時候,我們就是失職。”
老李和趙猛神色凝重地點點頭。他們都明白,這場鬥爭的複雜性和長期性,遠超一次轟轟烈烈的掃黑行動。
“陳山河是明火執仗的強盜,而周宏偉這些人,是想當坐地分贓的土豪劣紳。”王建軍轉過身,眼神冰冷,“強盜要打,劣紳,更要鏟除。這是我們未儘的使命。”
他拿起外套:“走吧,我們去見見那位從省裡來的、專門研究新型經濟犯罪的專家,聽聽他的看法。這場仗,我們必須換一種打法了。”
窗外,北林市依舊車水馬龍,一片繁華景象。但在這繁華之下,無形的較量已然升級。王建軍知道,他的對手不再是一個具體的梟雄,而是一種更加隱蔽、更具侵蝕性的模式。他的使命,遠未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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