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雨還在不知疲倦地下著,陳小雨站在醫院走廊儘頭,手機緊緊貼在耳邊,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聽筒裡傳來的,是某個司法係統“關係”愛莫能助的推諉:“小雨啊,不是不幫你,你哥這情況……死緩,雖然後麵改了無期,但那也是重刑犯!特許探親?這……這幾乎沒先例啊!程序複雜得要命,需要監獄、法院、檢察院層層審批,還要地方派出所出具證明,證明你母親確實生命垂危……難,太難了!”
另一個電話,對方語氣稍微緩和些,但意思同樣明確:“小雨,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政策就是政策。除非是直係親屬病危,且有醫院開具的‘病危通知書’,才有可能啟動這個程序。而且,就算啟動了,審批流程漫長,你母親……等得起嗎?”
等不起。陳小雨比誰都清楚。母親的身體就像風中殘燭,每一次劇烈的咳嗽都讓她膽戰心驚,生怕那微弱的火苗就此熄滅。醫生昨天又找她談過話,語氣委婉但意思明確:老人家的時間,恐怕不多了。
她掛掉電話,無力地靠在冰涼的牆壁上,眼淚混著窗外的濕氣,無聲地滑落。絕望像藤蔓一樣纏繞著她,幾乎要讓她窒息。難道真要讓母親帶著這最大的遺憾離去?難道哥哥連母親最後一麵都見不到?
就在這時,手機又響了起來。她看了一眼屏幕,是一個北林市的陌生號碼,區號是她記憶裡最熟悉的那個。她擦了擦眼淚,深吸一口氣,接通了電話。
“喂,是陳小雨女士嗎?”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沉穩的、有些熟悉的男聲。
“我是,您哪位?”
“我是王建軍。”
陳小雨的心猛地一跳。王建軍?那個親手將她哥哥送進監獄的警察?他打電話來做什麼?她下意識地繃緊了身體。
“王……王局長?”她的聲音帶著警惕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是我。”王建軍的聲音聽不出什麼情緒,“我聽說……你母親病重,你在為你哥申請特許探親?”
陳小雨愣住了。他怎麼知道?這件事她做得很隱秘,除了聯係過幾個有限的關係,沒有聲張。
“你不用管我怎麼知道的。”王建軍似乎猜到了她的疑慮,直接說道,“情況屬實嗎?醫院開具的診斷證明和情況說明,你都有嗎?”
“有……都有。”陳小雨下意識地回答,心臟卻跳得更快了。他問這個做什麼?是來阻止的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似乎在斟酌詞句。然後,王建軍的聲音再次響起,依舊平穩,卻似乎多了一絲彆樣的意味:
“把材料準備齊全。醫院開具的、具有法律效力的病危或病重通知書是關鍵。然後,按照正常程序,向服刑監獄提交書麵申請。”
陳小雨屏住呼吸,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我會……”王建軍頓了頓,似乎在下一個決心,“我會根據了解到的情況,在你提交申請後,向相關部門出具一份情況說明,證明你母親陳王氏確係病危,且其子陳山河在押期間表現……尚可,暫無現實危險。這或許……能起到一點推動作用。”
陳小雨徹底呆住了,握著手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王建軍?他為什麼要幫她?幫一個他親手送進去的罪犯?
“為什麼?”她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乾澀地問道。
電話那頭又沉默了片刻。
“這不是幫你哥,也不是徇私。”王建軍的聲音恢複了慣有的冷靜和官方口吻,“這是基於人道主義原則。法律不外乎人情,在符合規定的前提下,給予臨終者一點慰藉,是司法應有的溫度。你抓緊時間吧,程序很複雜,時間不等人。”
說完,不等陳小雨再問,王建軍便掛斷了電話。
聽著手機裡傳來的忙音,陳小雨久久沒有回過神來。窗外的雨聲似乎變小了,一縷微弱的、她幾乎不敢奢望的光,穿透了沉重的陰霾,照進了她幾乎絕望的心裡。
她不知道王建軍為何會這樣做,是出於警察的責任,還是某種她無法理解的……複雜心境?但她沒有時間去深究。她立刻振作精神,用手背狠狠擦去臉上的淚痕,快步走向醫生的辦公室。
她需要那份最具分量的“病危通知書”。無論希望多麼渺茫,無論程序多麼複雜,現在,她終於有了一線可能,去為母親,也為高牆內的哥哥,爭取這最後的一絲慰藉。
她開始瘋狂地奔走,準備所有需要的材料,填寫繁瑣的表格,聯係每一個可能提供幫助的環節。每一步都艱難無比,但王建軍那個意外的電話,像黑暗中點燃的一支火把,給了她繼續走下去的勇氣和方向。她知道,這可能是母親最後的機會,也是哥哥唯一的機會。她必須抓住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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